太后皱了皱眉头:“卢太嫔又想出什么夭蛾子?这几年我与皇上够迁就她的了,她想独居一宫,我就拨了个单独的院子给她;她要设小厨房,我也命御膳房每日送食材过去;她从不带着宝云与静安王过来给我请安,我也不与她计较。她如今倒是越发张狂起来!宝云虽是她生的,却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家公主,谁许她私动刑罚的?!叫公主去侍候她儿子,只怕那孩子折了福气!”
骂完了,她又抱怨起齐王府来:“这齐王府的正妃与侧妃都不靠谱,私下也不知在盘算些什么。青儿,你去赴宴时,好好留意那两个女人,看她们都在打什么主意!卢侧妃日后是再不能进宫了,谁求我都不答应!我不管她跟卢太嫔在算计什么,想要在后宫中捣鬼,她们休想得逞!”
青云便道:“母后,留着卢太嫔母子在宫里,吃力不讨好,还要提防他们干坏事。反正四弟封了王,也有府第在宫外,索性让他们搬出去得了,就留宝云在宫里。他们自己开府,总不能又埋怨您和皇上给四弟的饭菜下毒了吧?”
太后嗔了她一眼:“说什么傻话?怎能让他们到外头去住?静安王还小,离不得亲娘,若让卢太嫔跟着出宫,她还年轻呢,万一闹出什么闲话,没得给先帝脸上抹黑!就让他们在宫里待着吧,只是…”她挑了挑眉,“他们也别想私通外人,搅风搅雨了!”
第八章试探
青云不知道太后采取的是什么措施,问太后,后者也只是简单几句话带过,并不说详情。青云觉得她可能是不想让自己接触太多宫中阴私,也就不再追问了。
次日是青云十八岁生日——其实是虚岁,因还在孝期内,太后并没有大办,只是在慈宁宫内设了两桌酒席,娘儿仨加上清江王四人一起吃顿团圆饭,又因为姜家大房的人进了京,太后把姜大太太和她的两个女儿婉君、柔君也叫了来作陪客。
皇帝政务繁忙,吃过饭后,便要先行离开了。他特地叫了青云过去,小声跟她说:“那些赏赐什么的,朕都已经派人送到姐姐屋里了,姐姐自行瞧去。朕倒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姐姐。”
皇帝的好消息是,明年龚乐林与周康都要被调回京城了,石统领也会回来,到时候青云便能与熟人相聚,也能多几户可走动的人家。
可以再见到周楠,青云自然是欢喜的,不过她也很关心刘谢的前程:“那刘经历呢?”
皇帝犹豫了一下,想起先帝曾留有遗言说,最好别让刘谢进京来。不过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姐姐有亲娘亲兄弟,还怕会被一个只认识了几年的干爹抢去不成?于是他道:“刘经历也会随同进京,但他接下来该任什么职位,朕却还没决定。姐姐可有想法?”
青云想了想:“等他进京了,我问过他的意思再说吧,看到时候他是留京,还是回地方上去。”其实她觉得,京城还是地方都不重要,刘谢的性格,还是有个熟人做上司。帮他撑腰,最为妥当。
皇帝答应了,与清江王一道离开。青云才得了故人的好消息,心情正好,太后让她与姜大太太及姜家姐妹们多亲近,她也笑眯眯地去了。
姜大太太对青云的真正身世是心里有数的,但面上却作出一副青云真是他们大房外孙女的模样,不但一见面就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又向她介绍两个女儿,吃过饭。又竭力让她与两个女儿单独相处,尽快成为密友。姜婉君今年十六岁,姜柔君十四。虽不知她们是否知道青云是位公主而非县主,但她们的表现都落落大方,得了太后与母亲的示意,便拉着青云的手坐到一边说笑,象是一般的表姐妹们那样相处。
这两个女孩子都长得相貌秀丽、礼数周全。表现出来的性情很讨人喜欢,一个温婉,一个开朗,青云与她们说了一会儿话,倒也觉得心情愉快。其中柔君是个活泼泼的小姑娘,与名字大不相同。避开了长辈们,她就绘声绘色地说起自己小时候在家里时,避过所有人到后花园爬树。然后坐在树上下不来的故事,而故事的结尾,却是她三哥爬着梯子上树救了她下来,她当时吓坏了,等回过神。却又觉得有趣,千方百计想要再爬一回。气得她母亲命人把花园里所有高大的树都确了,只留下几棵小树苗,压根儿就没法爬。
青云只觉得象姜家这样的名门世家里出来的姑娘,原来也有这么调皮的时候,跟着大笑了一场,然后压低声音对她说:“柔君表妹要是真想再爬一回,也没什么难的。我在城外有个庄子,里头的园子里有好些高大的树呢。等什么时候闲了,我下帖子给你,只对大舅母说,是要请你去庄上消遣的,只有咱们姐妹去,有我打包票,大舅母应该不会跟来,到时候你爱爬几回就爬几回。我庄上有擅长爬树、身手又好的婆子,有她们在,你不必担心上了树下不来。”
柔君的笑容僵了一僵,神色有些讪讪地:“那都是小时候的营生了,如今我可不敢再那么做。”婉君则干笑着戳了妹妹的脑门一记:“瞧,叫你在县主面前显摆,吹破牛皮了吧?那回若不是三哥救了你,你还不知会怎样呢。谁家女孩儿象你这样野的?也就是三哥心软,纵容你罢了。”
柔君嘟起嘴唇:“三哥那是疼我呢。不是我夸大,那么多兄弟里头,再没有比三哥更温柔和气的人了,对姐妹们事事想得周到。”
婉君轻笑一声:“三哥固然温柔和气,但大哥二哥也不错。大哥已经中了举人,正在准备会试就不用说了,二哥也考中了秀才,正在用心攻读,只等三年后下场呢。”
柔君有些不服气地与她对望一眼,姐妹俩之间的氛围有些诡异。
青云眨眨眼,心中疑惑,刚才明明在说小时候的趣事,然后说到爬树什么的,几时议论起姜家的表兄弟们来了?这种话题对她来说是没什么,八卦而已,但对古代闺秀来说不是禁忌吗?她们为啥在她面前提自己的哪个兄弟好呀?而且她们明明是同胞姐妹,口里说的二哥三哥也都是姜大太太生的,有必要产生矛盾吗?
青云犹自在那里不解,却不知道太后那边,也在和姜大太太说着她的事:“青儿平日里没几个要好的朋友,有什么话,除了找清江王,就只能跟哀家和皇上说了。皇上日理万机,而哀家呢,又年纪大了,许多话题都与她不投机,清江王又是男子。哀家想着,怎么也该让孩子有一两个闺中密友才好,却又不知哪家女孩儿可靠。今日看婉君柔君姐妹与青儿相处得都不错,哀家也就放心了。日后你让她们多与青儿来往。”
姜大太太忙道:“太后与县主看得起婉君她们姐妹,是她们的福气。既然太后有旨意,臣妾自当遵令。”
太后笑了:“这样就好。都是自家人,本该多亲近才是。”
姜大太太心下微动,笑问:“那就让他们多来往好了。其实臣妾带几个孩子上京,是为他们的亲事而来,想必会多留些日子。家里老大已经娶妻生子,也有了功名,臣妾是不必为他操心了;倒是老二、老三都到了岁数,在河阳却寻不到合适的人;婉君也十六了,从前订的那人去年急病没了。闲言闲语的,让孩子十分难堪,臣妾想在京城为她寻门好亲事,也可避开非议;就连最小的柔君也到了该找人家的时候了,她这个性子,也不知谁能看得上。臣妾心里是日夜都在犯愁啊!”
一番话说到太后心坎儿上了:“可不是么?做母亲的怎能不愁孩子的亲事呢?哀家也不瞒你,明年先帝的孝就满了,清江王是长子,年纪老大了还没娶妻,是再耽搁不得的。哀家到处替他相看,可家世好的怕惹事,看不上他。家世差的哀家又怕委屈了孩子,心里就别提有多愁了!”
姜大太太脸上僵了一僵,赔笑道:“太后仁慈,虽然清江王并非亲生,却视若己出。只是…县主年纪也不小了。还有皇上,也差不多到立后选妃的时候了吧?”
太后的神色忽然间露出几分警惕,姜大太太心中咯噔一声,连忙补救:“太后何不挨家相看京中各家闺秀,不论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都一一见过,再从中选中合适的人?”
太后的神色顿时缓和下来,只要姜大太太没提让姜家女入宫为后妃的事。那就一切好说。先帝最忌外戚,而皇帝是先帝一手教大的,对外戚同样抱着警惕之心,太后不希望娘家人再次在这个问题上栽跟斗。
于是太后对姜大太太道:“你这法子虽简单,却未免太劳师动众了些。京里这些人家。哪家没有聪明人?前些日子哀家只召见了几家人,没几天全京城都知道哀家要为清江王选妃了。再下旨去召,有一半是寻借口说不来的,真真气死人!”
“太后莫急,总会有合适的人选的。”姜大太太安抚了太后几句,瞧着她心情好了些,又道,“清江王的婚事难办,自然有当年罗氏造孽的缘故,只是县主…外人知道她身份的人不多,应该不难找合适的夫婿吧?当然,太后娘娘与皇上一定舍不得委屈了她,一定会挑个好的。只是不知…皇上的意思,是比照着公主的旧例挑驸马呢,还是照县主的旧例挑仪宾?”
这个问题非常关键,如果是比照公主的规矩挑,那挑出来的驸马就只有虚衔,日后在仕途上不能有大作为了,可如果是照县主的规矩挑,那对方作为区区一个县主仪宾,就没那么多限制。青云有公主之实,却无公主之名,她能找到什么样的婚配对象,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太后答说:“这事儿哀家跟皇上商量过,青儿虽是公主,却无法公之于众,皇上的意思是,连封公主都不必了,日后可以加封到郡主的位份上,她的夫婿,还是要选个好的才行,若只是个绣花枕头,青儿也看不上!”
这意思就是,青云将来的丈夫,会享有驸马的好处,却不受驸马的坏处所制了?姜大太太心中暗喜,偷偷瞧了女儿那边一眼,不知她们可曾挑起了青云对姜家兄弟的兴趣,无论是哪一个儿子,都是极出色的,又对青云的身世知根知底,断不会委屈了她,只是今天不适宜再提青云的婚事,姜大太太便转换话题,打算日后再找机会。
不过她与太后聊了一会儿家常之后,还是提出了一个请求:“太后的侄儿们已经多年不曾向您请过安了,太后可否给他们一个恩典,让他们能再见一见久别多年的姑姑?”
太后被她说得勾起了亲情之念,想起自己的亲兄弟、亲侄儿如今还在老家呢,只怕是再不会原谅自己了,但他们当年无情在先,也怪不得自己。太后决定要珍视长房的堂亲们,便对姜大太太道:“明儿你让他们进宫来吧,哀家上回见他们时,老大还不满十岁呢,老二才学会走路,老三刚出生,一眨眼,十几年就过去了。”
姑嫂俩感叹了一番时光飞逝、物是人非。姜大太太意犹未尽地带着两个女儿出了宫,太后则叫了青云过去问:“跟姐妹们相处得可好?若是喜欢,就多到姜家去坐坐。自家亲戚,不必见外的。”
青云却觉得姜家人表现古怪,但不好在太后面前直说,笑着应了,又陪太后住了两日,便打算回庄园去,等到齐王府设宴时再回来。还有买宅子的事,也该列入日程表了。
PS:(有人发现青云是个香饽饽了…)
第九章训子
青云在马车里歪在柔软的靠枕上,心里默默盘算着手上拥有的积蓄。
这几年京城周边风调雨顺,再加上她调整了庄园里的作物品种,又复垦了抛荒的田地,出产很不错,每年都有九千多两银子的收入。她在庄园里用度不大,除去养仆人、护卫、维修房屋园林,以及日常花费外,一年也有六七千的盈余,三年就是近两万两银子。这笔钱,她去年曾拿出来又买了十来顷地,就在庄园旁,紧挨着镇子,都是上等好田,同时又在京城比较繁华的街道上买了几个铺面,出租给人,这就花了有九千多出去了。因此眼下她手头上也就是不到一万两的现银。
眼下已是秋天,过些日子,田租就能交上来了,到了年底,铺子上的租金也能结清。有了这些银子,不怕过年没钱用,她可以放心大胆将大部分现银都用来买宅子。
不是她夸张,京城里寸土寸金,越是靠近皇城的所谓高级住宅区,地价越贵。在外城一千两就能买个三进的小宅院,可在内城,这点钱只够买一进的院子,还得是有点儿年头的旧宅。青云想在尽可能接近皇城的地方买一间小宅子,以作在京城里活动时落脚用,就不必每次都要进宫去了,日后周龚两家人回了京城,她要接待朋友也方便,再说,刘谢回京后,总要有个舒服点的地方住。
最好是小一点的宅子,两进、三进都没问题,房子可以旧一点,也不一定要有花园,最好是邻近温郡王府,这样将来旁人到温郡王府找她,两边通消息也方便。这样的宅子。在内城不同的区域,价格从三千两到五千两不等,她希望能尽可能物美价廉一些。
正寻思间,马车就出了皇城大门,青云本以为过了守卫那一关后,就可以再次出发了,不料一名随行的护卫忽然轻轻敲了一下车厢外壁,低声通禀:“县主,石侍卫请求借一步说话。”
庄园的护卫有不少与石明朗经常见面,彼此相熟。私下交情是有的,替他说句话并不出奇。青云想起那尊价值不菲的沉香木罗汉,也就答应了。坐着马车转到大门侧面无人处,掀开了车帘。
石明朗满脸堆着小心讨好的笑,身上穿的虽然是御卫制服,却显得又崭新又笔挺,衬得他比平日更英武了几分。只可惜脸上的表情大大破坏了这种英武气质。青云心中不由得感叹一声:“人靠衣装,但只靠衣装也掩饰不了本质。”脸上却带着笑道:“石侍卫可是有事找我?”
她问得直接,石明朗愣了一下,才笑着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听闻县主要回庄园去,恰好我也要出城。就想着送县主一程。”
青云挑挑眉,怀疑他是不好意思在宫门附近说实话,怕叫人听见了。便朝车厢外左右望了望,见离守门的卫兵相当远,他们应该听不到他说的话,才对他说:“石侍卫,那日你送我的礼物。我当时没看清,后来回到宫里。才发现是这么贵重的东西。不过是个生日,你本不必如此破费的,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是我能帮得上忙的?”
石明朗怔忡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脸色不由得有些僵硬起来。他一番心意,怎会被县主误会成这个样子?!他连忙解释:“县主误会了,我绝非有事相求,是…”忽然停住,想起他其实并不是无事相求的,他求的,可不就是清河县主这个人么?因此吭哧了几声,才委委屈屈地说:“我也没花多少钱,卖东西给我的人不识货,我算是拣漏了,原是觉得那么贵重的物件,只有县主才配使,方充当了贺礼…”
他的心简直就在流血了。
青云因他的话而感到了释然:“原来如此,那真是太谢谢你了。只是你以后不要再送我这样贵重的礼物了。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不过是作为朋友的心意,东西贵不贵重,又有什么要紧?”心里却想着到家后,得收拾出一份等价的礼物回送石家才行。除了至亲,她从来就不收人家送的贵重东西,免得叫人疑心她仗势敛财。
石明朗听着她这几句话,刚开始还耷拉着脸,无精打采的模样,听到最后一句,却猛然精神起来,脸上也重新挂上了笑容:“县主放心,我明白的!”下回他定会送一份更能表达“心意”的礼物!
解决了沉香木罗汉的事,青云也算是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对于石明朗要护送她回庄的请求,她并不放在心上,反正也是顺路,大道摆在那里,她还能拦着不让人家走吗?就请他自便了。石明朗喜滋滋地回头骑了马,跟在马车后面一路朝城门方向进发。
但青云经过城中一条商业街时,忽然想起一件事,犹豫了一下,就让人将马车停在了路边,然后抽出车厢里特制的隐藏式抽屉,拿出里头的纸笔,写了一张便条,然后折好递给杏儿:“你认得曹大夫的医馆,把这个交给他,请他帮忙配一罐伤药,直接送到清江园去,待清江王进宫了,就捎给谢姑姑。”
她想起宝云的手心受了伤,前几天才上过药,但后者一日未搬离卢太嫔身边,就难保不会再受伤。她在宫里备着的伤药本就不多了,还是得多配一份放着,以防万一。若叫太医院的人弄,很容易泄露风声,万一叫卢太嫔听到了,岂不是节外生枝?还不如直接让曹玦明办了妥当。
不过这一回,她一定要付钱才行。
杏儿带着她的便条与一荷包的碎银子下了车,石明朗忙凑了过来:“县主可是有事要办?这里人来人往的,让丫环出面,别挤着了她,不如让我去吧。”
青云犹豫了一下,道:“请石侍卫送一送杏儿吧。”有些事还是让杏儿去办比较好…
石明朗应了,跟着杏儿来到街边一座医馆处,心里立时警惕起来。但又见里头坐诊的大夫脸生,稍稍放宽了心,想着也许只是县主忽然想起有什么药要买罢了。谁知杏儿没去柜台上买东西,反正跟伙计说了一句话,便直往后堂去了。石明朗连忙跟了上去,看着里头听了伙计的禀报,从后院出来的青年男子,脸色就有些难看起来。
不是说县主跟这曹玦明已经不再来往了么?怎的还派丫头过来传信?
曹玦明也认得石明朗,微笑着与他见了礼。石明朗却绷着脸,草草抱拳回应了事。曹玦明虽觉得讶异。却也不计较,只与杏儿说话:“可是县主想配什么药?”
杏儿连忙送上便条:“县主吩咐了,请曹大夫将这种药配好。就送到清江园去,请清江王爷捎到宫里给太后。”又送上荷包:“这是药钱。”
曹玦明怔了怔,低头看了便条一眼,立刻紧张起来:“这是治外伤的金创药,是县主受伤了么?”
杏儿摇摇头:“只是备着要用罢了。先前配的已经快用完了。”
曹玦明忙道:“我这就亲自去配,让县主放心就是。”顿了顿,将荷包推回去:“药钱就不必了。”
杏儿却坚持不肯收:“曹大夫,您别为难奴婢了,县主吩咐了一定要付药钱的。若是您不肯收,县主说就不在您这儿配药了呢!”
曹玦明有些黯然。看着那个荷包,默默地收了下来:“我知道了。”
杏儿重新露出笑容:“那就拜托曹大夫了,等配好药。请一定记得送到清江园去。”
曹玦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他亲自送了杏儿出门,但到了前堂,看着外头停着的那辆马车。他又一步都迈不出去。
马车的布帘遮得严严实实的,连个缝儿都不露。车上的人也没有打招呼的意思。看来,她真的是恼了他了。曹玦明心里有些难受,可那又有什么法子呢?两人之间不但身份、地位天差地别,上一代还有那样的旧怨…
“你这个人,真没意思得紧!”从他身后传来石明朗冷淡的声音。曹玦明皱了皱眉,回过头去,看到石明朗脸上透着明显的不屑:“你若真心不再纠缠县主,为何不早早离开京城回老家去?你一边说着自己配不上,一边又殷勤地为县主做事,根本就是盼着县主忘不了你吧?!就因为有你这种人在,县主才会看不见旁人的好处!”说罢冷哼一声,甩袖就走,翻身上马随马车快速离去。
曹玦明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石明朗话里的意思他算是听出来了,可对方怎么敢公然说这种话?!青云的婚事自有太后做主,她贵为嫡长公主,理当嫁个出身高贵、德才兼备的大家子弟,当初太后对他也是这么说的。石明朗敢说这样的话,莫非是太后属意于他?这毛毛糙糙的年青武官…
曹玦明忽然醒过神来。这种事他早就没有过问的资格了,如今还想来做什么?!
他扭头回到后院,坐在书房里,看着手中青云亲笔写就的便条,还有那个装满了碎银子的荷包,再看一看桌面上叠得厚厚的书本,心里就一阵酸楚。
曹母冯氏从门外走了进来,看到他这样子,便不由得叹息一声。
曹玦明这才发现母亲进来了,忙跳了起来,有些手忙脚乱地用医书盖住那叠书本,勉强笑着问安:“母亲怎么过来了?”
“我都听说了。”曹母看着他,眼里有着难过,“你这又是何苦?你以为能瞒得住我么?你回岍州时,正赶上童生试,你下场了吧?县试、府试都过了,只是倒在院试这一关。虽然不曾取得秀才功名,但你从小学医,这两年才开始正经习读四书五经,又没个好先生教导,只是自己私下偷偷学,能有这成绩就不错了,何必因为一时遇挫,便灰心丧气?”
曹玦明只觉得羞愧难堪,万万没想到千方百计保守的秘密,原来早被母亲知晓。他低着头道:“儿子…儿子知道这是不务正业,儿子…再也不敢了。”
曹母恨铁不成钢地训道:“这是什么话?我何曾反对过你去考功名来着?如果这都不叫正业,什么才是正业?!”
曹玦明怔了怔,有些迷惑不解地看着母亲。曹家是医药传家,世代为医,他不好好钻研医术,反而跑去考科举,怎么不叫不务正业?曹家的家训是,只要医术学好了,直接考太医院,一样可以光耀门楣,放着本业,跑去考不擅长的科举,祖宗知道了大概会气得从坟里跳出来吧?
曹母见他这个表情,不由得又叹了口气,道:“这都是我的错,从小儿就没好好教导你,让你小小年纪就天南地北乱闯,医术学得虽不错,却不懂得人情世故,也不知道做人的担当。那位清河县主,与你相识于微时,你明明对她有心,还不顾自己的身家性命去救她,可一知道对方身份尊贵,就立刻退避三舍,叫人如何不寒心?若她从小就是位养尊处优的千金,高高在上,骄气凌人,只是一时迷上了你,才要折节下嫁,那我一定不会答应让你娶她,齐大非偶,那样的姑娘咱们攀不起。”
曹玦明低下了头:“母亲别再说了,儿子知道自己身份不配…”
“你听我说完!”曹母眉间带上了怒色,“这位县主分明是流落在外多年,受了许多苦,好不容易才与亲人团聚的,她又与你相处融洽,敬你信你,这样的女子你为何要回绝?除去身份,她有什么地方不好了?若是因为身份骤然有变,你才改变了想法,那就是你落了下乘,只重身份而忽视了人!从小为母就教你,不能因为旁人的身份而心存偏见,要待人以诚,难道你以为,这话只是用在身份不如你的人身上的么?!”
曹玦明目瞪口呆,他万万想不到母亲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曹母又放缓了神色,苦心婆心地对他道:“你父亲已经去了这许多年,无论他当年做了什么,都是奉命行事,落得那般下场,也算是扯平了。那位县主深受此事所害,你就算是为了这一点,也不该再伤她的心。”她指了指桌上那叠书本:“从今儿起,你就给我认真读书,我会替你请一位明师来,指点你的功课。今科是赶不上了,那就下一科再试!横竖如今医馆里有大夫坐堂,除非遇上疑难杂症,也用不着你出面。你给我认认真真读两年书。当今圣上过两三年就该大婚了,大婚后自然就能亲政,到时想必要开恩科。你可以连试两科,失败了就再等下一回。也许到时候,清河县主已经嫁了人,但至少,你尽过力了。将来见到她时,也可以挺直了腰杆,不必再自觉地位不如人。人家真心敬你重你,你却看不起自己,岂不是侮辱了人家的真心?!”
曹玦明浑身一震,看着神情肃穆的母亲,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第十章求娶
青云离了那条街,心情有些沉闷,但有些事别人不配合,她想再多也没用,于是没多久就抛开了。
出了城,她一路向西,眼看着就快到庄园附近的镇子了,却见石明朗还跟在马车后面,不由得觉得奇怪,便叫了护卫传话给他:“石侍卫出城不是有事要办吗?我已经快到家了,你不必再送,放心办自己的事去吧。”
石明朗没有劳烦护卫,亲自纵马到车窗边道:“县主不必担心,我送你进了庄园,再走也不迟。”
青云心想这都快中午了,石明朗若是到了庄园上,总不好不留饭,犹豫了一下,也就由得他去了。一行人很快就进了庄,李进宝得了消息迎出大门来,青云吩咐他,要好生招待石明朗,便自行回了内宅。
李进宝热情地请石明朗到花厅用茶时,后者有些落寞地看着青云一行人离去的背影,发觉自己又一次预计错误。如今跟从前不一样了,就算县主留饭,也不会亲自招待他的,没有管家出面时,也许她还会露个脸,但有李进宝在,这些事交给管家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