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还真没想过亲自招待石明朗,古人不是很讲究男女有别吗?就算石明朗是朋友,她也不方便亲自出面请他吃饭吧?有李进宝作陪,石明朗大概不会怪她失礼的。她回了房间,先简单梳洗了下,尺璧便带着几个小丫头为她送上了饭菜,侍候她用膳。
青云留意到尺璧的精神好了许多,脸上还带着笑意,穿着打扮也十分用心,心情似乎也挺好的,便问:“你的病已经好了?可曾请大夫瞧过?”
尺璧忙笑道:“多谢县主关心,奴婢已经没事了。不过是小毛病而已,歇两日就好了。”
当然不会有事,她本来就不是真的有病。
青云点点头,却瞥见一旁的梅儿面露忿忿之色,桃儿也皱起了眉头。她心想,尺璧的话说得再动听,也瞒不了这些日夜相处的小姐妹呢。青云面上不动声色,专心吃完了饭,然后稍稍休息了一下,便让尺璧与桃儿汇报这些天庄园里的情况。
庄园一切照常运转。粮食已经基本收完入库了,宅子里有两个老人告老,推荐了自家孩子上来顶替。因是一男一女,李进宝与尺璧分别考验过,都收下了。另外就是前些天下雨,有两个小院的屋顶和墙头有了破损,需要拨钱拨人修葺;几个园子里的若干花木被风雨所摧。也需要再花钱重种。银钱多少,由谁领差,买了什么材料,雇了几个人,费时几日,已经完成了多少。如此各种细节,就不详提了。
桃儿送了这几日的账目上来,青云随便翻了翻。见没什么异状就合起来了,道:“我接下来要用一笔银子,可能有三千到五千两不等,你替我去账房打个招呼,让他们有所准备。”
桃儿面露惊异之色。连忙应声去了。梅儿掀起帘子,与她插身而过。进屋报说:“李总管过来了。”站在青云身边的尺璧脸色忽然变了一下,冷笑了声,转身就进了里屋。梅儿见状,冷冷地斜了她一眼,便站到圆光罩下,挡住尺璧看向外间的视线。
李进宝是来报告石明朗饭后已经告辞离去的消息的,青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想起那尊沉香木罗汉,就把大致的材料、大小描述了一下,问李进宝:“你觉得这东西大概值多少银子?”
李进宝想了想:“小的不曾见过实物,也难以说清楚。不过端午的时候,小的相熟的一个古董商曾经卖出过一尊沉香木观音,是新近雕成的,不过巴掌高,雕刻的工匠在京城一带颇有些名气,他开口要的价是五百两。县主说的那尊罗汉,既是古物,又是这么大的一块沉香木,想必价钱只高不低。”
青云想了想:“那你就照五百两的规格,备一份礼物,最好是用价值相等的古董,过些天送到石侍卫那儿去,算是回礼吧。”
李进宝犹豫了一下:“县主的意思是,直接送到石家,声明是送给石侍卫的么?还是跟太后或皇上说一声,请二位贵人出面?”
青云怔了怔,忽然想到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送礼物给石明朗一个外男,好象也是不合适的,便道:“无论送去石家,还是请太后和皇上出面转送,都有可能让人误会了石侍卫,以为他是有意巴结我,那岂不是害了他?你就直接找到他送上回礼就好,避着些人,再说明原委,也省得他尴尬。”
李进宝连忙应了。青云又将自己要在京城里找宅子的事告诉了他,详细说了说自己的要求,道:“你和牛辅仁在京里人头熟,你们帮我留意一下吧,我已经叫账房准备银子了,五千两以下,尽可能物美价廉一些,最好是能赶在年底前办好。”这样房子到手后再收拾一下,明春正好可以迎接来京的刘谢。
但青云转念一想,又觉得她虽视刘谢为父,但他毕竟跟她没有血缘关系,太后与皇帝会不会觉得这样不妥呢?
她很快就决定换一个做法:“算了,你除了买一个让我在内城落脚的宅子以外,再买一个小些的院子吧,一进、两进无所谓,最好是位于中低品级官员聚居的地区,若能离周家宅子近些就更好了。钱不必担心,我会叫账房准备的。”
李进宝答应了,却没有就此离开,反而一脸欲言又止状,还悄悄冲里间的方向打量了几眼。梅儿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惨白。
青云见状便问李进宝:“还有什么事吗?”难不成他对尺璧真有什么想法?青云自问没有强行拉郎配的打算,尺璧不乐意,就算硬做成婚事,李进宝也不会幸福的。他可是她手下重要的大将,内院不稳,哪里有精神替她办事?
李进宝踌躇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跪倒在地:“小的斗胆,请县主做主,将梅儿姑娘许配给小的为继室。”
青云怔住了,他说的是梅儿?
梅儿惨白的脸色忽然转变绯红,不敢置信地看着李进宝,手里的帕子飘落在地,全身都在发颤,两只眼睛里写的全是喜不自胜。
李进宝也微微红着脸,低头道:“小的浑家去了两年,家里孩子还小。急需有人照料。小的既已是县主手下的人了,承蒙县主信重,决定要侍候县主一辈子!若是到外头人家求娶。只怕良家女子未必习惯得了与人为仆的生活,倒不如直接从庄园侍女中选择。梅儿姑娘性情贤淑温柔,又识文断字,还是县主身边的得力人,若能得她为妻。小的必能更好地为县主当差了!”
虽然这话说得有些功利,但青云瞧梅儿的表情,似乎完全不在乎,只差扑上去说“我愿意”了,心里忽然醒悟,梅儿对尺璧冷待李进宝一事如此不满。原来是因此而来。于是她便笑着对李进宝说:“这种事你不必问我,你只去问梅儿,若是她点头。我自然是答应的,改明儿还要送上一份大大的贺礼,梅儿的嫁妆也包在我身上了!”
梅儿羞得满脸通红,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榴儿从里屋笑着走出来推了她一把:“这会子害什么臊?要是李总管以为你不愿意。从此不再提了,你可别后悔。”急得梅儿连忙说:“我愿意的。我愿意!”
李进宝冲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梅儿醒觉自己说了什么话,羞得扭头就跑出了门,榴儿连忙笑着追了上去。
青云便对李进宝说:“恭喜恭喜,你回去准备婚事吧,我可有话在先,难得她对你有这份心,若是你日后欺负她了,我可不依。她是我的丫头,我就是她娘家人了。”
李进宝忙道:“小的不敢,小的既然斗胆向县主求娶梅儿姑娘,就会一辈子待她好的。”
青云听着还算满意,就放他去了,心里想着该给梅儿准备什么样的嫁妆才好,忽然记起尺璧就在里间,方才必然是听得一清二楚的。先前李进宝有意于她时,她那般冷淡不屑,不知如今会怎么想?
青云起身进了里间,见尺璧站在窗前看着外头的院子,脸上怔怔的,似乎隐有几分恼意,也不知是不是在后悔。她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问了。
晚上,桃儿悄声告诉青云:“李总管是被尺璧伤了心了,原本也是正经想求娶的,又见她是县主身边得用之人,日后夫妻俩一道侍候县主,也不愁有外心,谁知尺璧看不上人家就算了,还拿生病当借口,回家去告诉了家人,让他们上李家闹事,警告李总管癞蛤蟆别想吃天鹅肉…”
青云脸色一沉:“这是真的吗?!”
尺璧出身佃户人家,但原本只有她祖父与伯父是庄园的佃户,由于以前的赵管事控制佃户数目,所以她父亲未能找到营生,便跑去附近镇上做学徒了,只在庄园农忙时回来做几日工,多赚点银子,家境只能说是平平。青云接手庄园后,扩大佃户数目,她父亲才带着她的兄弟们回来种地。青云名下的地,既可免税,收的租子又不高,她为人还很大方,一年四季常常给佃户发福利,在附近是有名的好东家。尺璧由于在主人身边做有头有脸的大丫头,家里男丁数目又多,种的地多,还兼做点小买卖,家中很快就富足起来,在庄上很是有些名望。
李进宝虽是总管,但家中人口少,亲朋故旧大多数是寻常庄丁或宅子里的仆人,显得有些势单力薄,若不是有青云力挺,他接手这个总管位也没那么轻松。尺璧家里一心想让这个美貌又有出息的女儿攀一门贵亲,就有些看不起李进宝这个除了有点钱就没啥好处的人选,竟然一家子二十多个男丁聚众上门去恐吓人家。李进宝的儿子年纪还小,被他们吓得哇哇直哭。李进宝也想不到尺璧面上从不明说拒绝的话,心下竟对自己厌恶至此,便彻底地打消了念头。
至于梅儿家,原就曾与他议过亲,他又觉得婚事不能再拖了,索性就来求青云做主了。梅儿可说是恰逢其会,走运了,但她本人只要能嫁给李进宝就心满意足了,哪里还想得这么多?
这些事都是青云在京城期间发生的,桃儿一直冷眼看着,也觉得尺璧过分,明知道事情已经有了结果,还是忍不住要向青云告一状。
青云心里想不到尺璧会这么做,她从前只是觉得这个大丫头有些小心思而已,所以一向不大信得过,只将内院的日常杂务交给对方,但账目上的事,库房的钥匙,还有外院的事务,是一概不让尺璧管的,没想到对方竟然还会这么嚣张。青云心想,这个丫头还是尽早嫁出去的好,不能再留在身边了。
尺璧对青云的想法一无所知,只是看着梅儿每日喜气洋洋,又含羞带怯地跟其他丫头说起要在嫁衣上绣什么花样,说了十天半月还不厌烦,便忍不住露出冷笑。李进宝不过是个管家,虽手里有些银子,但身份还是仆从,如何能跟正经大户人家的少爷相比?梅儿竟然这就满足了,到死也就是个侍候人的命!
尺璧对着镜台小心地整了整头上插的簪子,她已经听说了,县主后天要回京城里去参加王府的寿宴,这回她一定要说服县主带上自己才行。留在庄园上是没有机会的,只有京城,才能满足她的梦想。
桃儿从门外走进来,看见她看着镜子的表情,撇了撇嘴,转身走向东梢间向青云回禀:“李总管说,已经找到合适的宅子了,说来也巧,有一座就在温郡王府后街上,是郡王府的管事告诉他的呢。县主要不要趁着后日进城的时机,顺便去瞧一瞧房子?”
青云正在练习大字,闻言抬起头来:“怎的这样巧?若是挨着温郡王府,那就再好不过了,可他家怎会知道这件事的?”
“听说是李总管进城寻牛老板打听消息的时候,正巧遇上郡王府的管事也在那里做客,无意中说起的。据郡王府的管事说,那原是从前老王妃一位娘家亲戚借住过的宅子,前后两进,还有个半亩大的小花园,虽然有些旧了,但十分清雅,与郡王府只是一墙之隔,从前还有角门相连呢,只是如今已经封起来了。”
若是有门相通,那就再合适不过了。但她还是要先看看宅子再说。
于是青云便吩咐:“让李总管去准备吧,我明儿就进京去。先进宫,等完了事再去看宅子。”桃儿应声出去了。
青云放下手中的笔,想起大后天就是齐王府的寿宴,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到时候,她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事物呢?
第十一章赴宴
青云想着这一回进京,大概要住久一点,因此次日出门时就多带了几箱子行李。随身侍候的人也多了好几个,除了两个在上院当差的婆子外,贴身的丫头除了杏儿,又添了一个尺璧。
梅儿要待嫁,桃儿还要管着内宅的账目,都走不开。青云本想带上榴儿,想着若要改衣裳或绣什么东西,也不必总是劳烦宫里的绣娘了,谁料尺璧不知为何死活求着要进京见见世面。青云想着自己不适宜再将这个丫头长留在身边,索性借着这回进京的机会,先把她带去,等新宅子买到手了,就把她留在那里打扫屋子,岂不省事?于是就答应了。
一路无话,马车先到了温郡王府门口,青云命尺璧带着为老太妃准备的礼物先下车,等过几日去看新宅子时,再让她过来侍候。尺璧没料到自己居然连进宫的机会都没有,有些不甘心,但看到青云面沉如水,又不敢多言,只好乖乖带着东西下车去了,同去的还有两车比较笨重些的行李,是青云预备着要放在新宅子里用的。
青云便带着杏儿和两个婆子,以及四名护卫进了宫。太后早已等待多时了。母女一见面,太后先是心肝儿肉地亲香了一阵子,便要人将自己特地为女儿准备的衣饰拿出来显摆。
太后早就想着要好好打扮女儿,因此这回竟准备了整整四套衣裳,件件选的都是淡雅的花色,一等的料子,无论做工还是配色都是无可挑剔的,她甚至还特地叫内府打了几套新首饰,供女儿选择。
青云看着面前摊了满满一桌子的饰物,还有宫人们摆了半屋子的衣裳,有些哭笑不得:“母后这是做什么?我只是去两家王府赴宴,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东西?”
太后不以为然:“这有什么?这回不穿,留着以后慢慢穿就是了。都不是什么大礼服。平日里当家常衣裳穿也没什么,以你的身份,也配得起。”她亲自拿了两根簪子展示给女儿看:“瞧这颗珍珠,多圆,多大!这是南海来的珍珠,上上等的成色。如今已经不多见了。我那日瞧见有两颗一样大小的,马上就想到可以给你打一对簪子,只用银子打成如意状的簪头,再把珍珠镶上去,简单、素雅又不失贵气。谁看见了都不敢小瞧你。若不是这珠子太大了,做耳坠也是可以的。”
青云看了几眼,还真挺喜欢。便笑着道谢:“母后费心了,这对簪子果然很好看。”
太后见女儿喜欢,顿时喜不自胜,放下簪子,又拿起另一个木匣:“这里头都是各色玉石磨成薄片后,配着小一点儿的珍珠攒成的玉花,照着一年四季十二个月,有十二种花色。如今是八月。若你明日去齐王府戴这个,正好该戴桂花的,不过若是去平郡王府时再戴。就是九月了,戴菊花的才合适…”
青云笑着又拿过匣子,随手放到一边。抱着太后的手臂道:“多谢母亲想着,女儿都很喜欢,这些女儿就都拿回去了,赶明儿一天换一个花样,戴给母亲看,好不好?”
她已经有两年多不曾叫过太后母亲了,一直都叫着母后。太后虽然欢喜,却也常常想起当年两人初相认不久时,女儿对她说的话,总觉得这“母亲”二字格外透着亲昵,心下更是欢喜,除了点头道好,还能说出什么来?这一天,母女俩光是商量次日青云要穿戴什么样的衣饰,就亲亲热热地说了半日时光,直到皇帝过来陪母亲姐姐用晚膳,方才停下了。
到了第二天,青云刚吃过午饭就开始被宫人与丫头们围着打扮了。她梳了个简单别致的倭堕髻,斜斜插上昨日那两根镶珍珠如意银簪,两边耳垂戴着一对稍小一点儿的珍珠坠子,与簪上的珍珠遥相呼应,再在后鬓上别了两朵淡黄色的菊花,不过杯口大小,却是正合时令,又显得新鲜别致。她今日没穿素日惯穿的袄裙,反而选了一身对襟襦裙,淡黄底有菊花暗纹的上褥,配浅灰色抹胸,下身系的是豆绿色的百褶绫裙,最后为了御寒,再添上一件湖色的斗篷。这一身下来,显得整个人又清爽又素雅,还透着隐隐的贵气不凡,无论是太后,还是谢姑姑等众宫人侍女们,都交相赞叹。
青云自己也觉得很喜欢,比那些大红大绿大花大草的衣裳好看多了,看来太后的审美观还是很不错的。眼见着时间不早了,她赶紧命杏儿带上给齐王妃准备的礼物,便辞别太后出宫了。
今日她坐的仍是自家马车,太后虽有心让她坐着宫车前去,再派上一两个宫人随侍,最后再添两个御卫护送才妥当,但青云觉得那样太过显摆,反正自家马车稍稍收拾一下,也能显出县主该有的规格来,就不想多事了。这一路走得还算平安,只是快到齐王府的时候,遇上了温郡王府来的人。
温郡王太妃没打算去宴会,但送的贺礼却不想让青云代出,正巧尺璧在她那儿,又声称要来与主人会合,便命尺璧带着贺礼过来拦青云了。同车的婆子向青云解释了原委,便将礼品送到了青云手上,表示愿意同去,好帮着打点杂事。
贺礼倒没什么,多了两个跟车的婆子也无所谓,但青云看着尺璧的神色却有些不明。她几时说过要这丫头来与自己会合同去齐王府来着?
尺璧低头不语,她今日穿着一身样式颜色与温郡王府侍女无二的制服,但用的料子却好了一倍不止,无论发型还是首饰,都很用心,衬得她比平日更加美貌了。
青云心里硌应,又有些防备,却不打算当着温郡王府婆子的面教训她,也就带着她一道去了。
只是避过外人时,她压低了声音出言警告尺璧:“你想去也没什么,我带你去,但你必须紧跟在我身边,到了齐王府,不许乱跑!也不许胡乱开口说话!更不许找借口跟什么人来个偶遇,或是把茶水洒到什么人身上,甚至是把你身上的香囊、手帕之类的随地乱丢!若你胆敢做出让我丢脸的事。以后你就不必再待在我身边了!”
尺璧鼻尖冒出汗来,紧张地低下头去:“奴婢知道了,县主请放心!”心下却在暗暗发沉。县主这些话,简直就象是看清她心里想的事儿似的,难不成是她几时说漏了嘴?只听这口风,怕是这回就算她安安份份的。回到庄园上也不可能再受重用了。她在县主入主庄园前,就是正院上房的头号大丫头,若真落到那等地步,还有什么脸见人?梅儿、桃儿那几个小蹄子,更是会把她往泥里踩。她得想个法子,尽快给自己寻条后路才行…
青云很快就到了齐王府。齐王府是正经亲王府规制,建筑十分雄伟堂皇。大门又高又宽敞,门前大道笔直而整洁,但今日却挤满了前来赴宴的宾客。青云作为女客,连着马车一起从侧门进了王府,直入二门前方才下了车。齐王妃亲自带着侧妃卢氏与丫头婆子们迎了出来,一见面就十分亲热地拉着她的手问好。
青云有些意外,心想自己跟齐王妃从没见过面,也说不上交情。她这般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看来自己得格外小心些才行。
齐王妃今日打扮得十分富丽堂皇。一身正红织金的披风,里头是大红色的百子千孙方领袄,下身系着宝蓝色五谷丰登织金襕裙。头上梳着一个端正的牡丹高髻,只戴着一只极其华贵辉煌的金凤,还不是一般的金凤,却是双凤衔珠的样式,上头还点缀着好几种宝石,若不是亲王妃或以上的级别,还真不敢用。只这一只金凤,她什么其他首饰都不必戴,就把所有齐王府女眷与来赴宴的女客都压下去了。
兴许是因为正妃打扮得如此富丽的缘故,侧妃卢氏特地另辟蹊径,穿了一身绿色暗纹的修身褙子,下系绣小花枝的白绫子裙,发式简单,首饰也简单,淡扫蛾眉,显得格外楚楚动人,站在王妃斜后方,一脸的低眉顺眼。
不过身为侧室,在正室生日时打扮得这样素净,真的没关系吗?外人看见了,不是非议这侧室晦气,故意给正室添堵,就是会笑话正室小气刻薄,不让侧室穿戴得太好吧?但今日是齐王府摆宴,她这么做是不是有些打了齐王的脸?
青云脑中念头一闪而过,便端起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客气地与齐王妃见了礼。
二门前已经有不少女客下车了,明明都需要去迎,但齐王妃却十分淡定地仍旧拉着青云的手说话,不外乎“很久没去给老太妃请安了,不知老太妃身体可好”又或是“上回进宫没见到侄女儿,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之类的话。青云脸上带着笑,淡淡地应着,大概是没有显露出对方期盼的热情,齐王妃的眼中有些许失望,还有几分恼怒,一听到婆子们报说“清江王到了”,就立刻丢下青云赶去前院迎接了。
原来大皇兄今日也来了吗?青云微微皱了眉头,虽然早知道齐王妃是清江王表姨,但他明明有意与罗家划清界限,今日又跑来做什么?就算真要来,也该低调些才好。
这时楚郡王妃乔氏也到了,卢侧妃一听到婆子的报告,也丢下青云跑去迎接。青云也不在意,随着招待客人的婆子走到了内院席面上,见自己被安排在首席,心道这齐王府还真有些意思,一边客气有礼,一边又看不起自己,这算是精分吗?
青云坐下后,齐王府的婆子来请杏儿与尺璧到下人休息的地方去。青云有些诧异,心想这客人带来的侍从,难道不是跟在身边随时听候吩咐的吗?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如果每位客人带来的侍女都要跟在身边,就等于是每一席外又围了一圈人,那还能看吗?也就由得她们了。幸好那婆子补充了一句:“县主若有吩咐,只管让小丫头去传您的侍女进来。”青云才放下了心,只是免不了多嘱咐杏儿与尺璧两句,让她们别乱走。
这时姜大太太带着两个女儿也到了,青云忙起身笑着相迎,没有留意到,尺璧转身后,表情有些诡异。
方才将礼物交给王府下人时,她好象看见了熟悉的御卫…
第12章席上
青云是头一回出席这种场合,不过在现代时,也跟着上司见识过不少大场面,加上太后早早给她详细说过这种宴会一般会有些什么安排,因此她毫不怯场,脸上微微带着笑,与人交谈时不卑不亢地,不管对方是出言试探,还是有心巴结,又或是轻视嘲讽,她一律不动如山,兵来将挡。
她今日本来就打扮得出挑,淡淡的妆容自然得如同没有化妆一般,在一众脂光粉艳中显得格外清新优雅,再加上这一言一行都让人无可挑剔,众女客在心中都暗暗高看了她几分。先前虽曾有流言说这位清河县主虽是温郡王府血脉,却是自小被拐子拐了去,在乡野间长大,直到几年前才被找回来,因此失了教养,粗俗不堪的,若不是走了狗屎运立下救驾的功劳,又投了太后的缘,只怕比一般小户人家的女孩儿还不如。可青云的表现却证明了流言终究只是流言,只看她这份气派,还说是没有教养的表现,那在场那些言行举止还不如她的姑娘们岂不成了大笑话?
也有人从她穿着打扮上揣摩着太后的心意,估量着这位县主果然如传闻中的那般受宠,看来日后还是要多敬着几分的好。温郡王府虽然已经有些败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基本的家业还是有的,又有了这么个好女儿,等过继了嗣子后,焉知不会有东山再起的那日?那些宗室出身的女客便开始回想自家可有合适的孩子,可以向温郡王老太妃自荐一下。只可惜那老太妃脾气古怪得很。总不爱出门,想要成事,还是得多上门请几回安才行。
而宴会上与青云年龄相近的女孩儿们,则想得要简单些。有的人挑剔青云的长相,但也不得不承认她模样儿不丑,还挺秀气;有的人挑剔青云打扮得太素净,但也不得不承认她那几样简单的首饰都价值连城,搭配得又清新又别致;还有人艳羡青云身量苗条,腰肢纤细,暗暗腹诽她明知道自己的身段好。还要特地穿对襟襦裙。把裙子束得这样紧,分明是要向她们显摆,好象在笑话她们个个都是水桶腰…
无论宴席上如何明流暗涌,青云仍旧稳稳当当地挺直了腰杆坐在那里。时不时与姜大太太或婉君柔君姐妹说两句话。偶尔搭理一下对面的楚郡王妃乔氏以及斜对面的楚国侯夫人冯氏(楚国公世子袭爵时降了一等)。还有隔了两个位子的平郡王妃,不紧不慢地挟几筷子菜吃着,十分悠然自得。
她这一席上的女客大部分都是宗室女眷。很多人都曾在太后宫里见过,她们都知道她十分受太后宠爱,又以为她真是温郡王府的女儿,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又或是曾经有过什么图谋,此时此刻对她都十分客气亲切,没有人会没眼色地招惹她。
在这些身份尊贵的女客当中,姜大太太和两个女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因为她们是太后娘家人,也没谁敢说什么闲话。看着齐王妃热络的态度,众人想起齐王世子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而姜家长房的两个嫡女又都到了适婚年龄,心里就有数了,彼此对望一眼,都露出了心领神会的微笑。
齐王府并没多大权势,齐王妃还出身于不大光彩的人家,她的嫡长子若能娶太后的娘家侄女为妻,地位自然会更加稳固,别说将来无人能夺走他的世子位,就连袭爵的事,还有日后入朝当差,都有了底气。皇帝也许会看不上一个逆党外孙女所生的堂兄弟,却不会轻易为难生母娘家的侄女婿。这笔账,只要不是笨蛋都能算得出来。
也许是齐王妃这算盘打得太明显了,在隔壁席上陪坐的侧妃卢氏表现得有些诡异。明明她那一桌上也有不少身份尊贵的宗室女眷与诰命,可她就是老爱转过头来与首席这边的客人说话,尤以姜大太太为甚,而且话里话外,都在说她的三个儿子十分仰慕姜家书香传世,姜大爷又是出了名的才子,想要上门请教学问,云云。在场的女客都是聪明人,自然想起卢侧妃所生的长子也有十几岁了,差不多是该说亲的时候,莫非她是想截了正妃的胡,把姜家姑娘聘给自己的儿子?
只是她也想得太美了些,人家姑娘是太后的侄女儿,想要嫁入宗室,有的是世子、嫡子,何必低就她一个侧妃的儿子?她以来还是卢太嫔得势的时候么?在场的女客里没一人是瞧得上她这所作所为的,齐王妃蒋氏脸上的鄙夷更是明晃晃地摆出来了。
对于这种场面,姜大太太端坐如仪,她的两个女儿也面带微笑,仿佛完全听不懂旁人的暗示打趣似的,就连一旁坐着的青云,也只是笑眯眯地听人说话,无论是齐王妃还是卢侧妃试探地想要她帮忙在太后那里说好话,她都没有应声,只拿客套虚话搪塞着。卢侧妃微微皱眉,倒是没有多说什么,转过头去继续奉承姜家两位姑娘了,夸得连正主儿都觉得听不入耳,忍不住害起臊来;而齐王妃蒋氏则忍了忍气,没有露出怒色,只是找借口转移了话题,与旁人说起了话,反推了身边的年轻姑娘一把,让她去陪青云聊天。
这位年轻姑娘,可说是首席中最与人格格不入的一位了。姜家母女都是世家出身,背后还有太后与皇帝,挤在一群宗室女眷中也不算太显眼。可这位姑娘,据说是齐王妃娘家的晚辈,因为父母双亡,一直养在齐王妃膝下,原也是官宦世家出身,但楚郡王妃一问她姓名家世,才知道居然是齐王妃娘家二嫂子的娘家侄女,拐了两三个弯,姓关,家世则是胶东一带的书香人家,族里最高出过三品官。就是她的曾祖父,但如今族人都只是做着低品阶的地方官而已。这样身份的姑娘,若不是有齐王妃发话,在这寿宴上只能坐到三等席位上去。
众人一听说她的出身来历,就以为是齐王妃幽禁佛堂期间,一直有这位关姑娘相伴,因此格外偏爱些,即使明知道她身份不够,也让她与一群宗室女眷与皇亲同坐一席,除了姜婉君偶尔还与她说两句闲话外。就再没人搭理她了。青云虽与她座位相邻。但因为不知对方底细,也懒得主动搭话,于是这关姑娘似乎就有些被冷落了。
在这种情形下,姜婉君还能时不时跟她聊两句。可说是十分厚道的做法。但关姑娘看着年轻温婉。穿着浅绯色的衣裙。杏眼桃腮,似乎是个好脾气的姑娘,言行却十分端庄严肃。齐王妃让姜大太太点戏时。后者将戏单子递给了长女婉君,而婉君又笑吟吟地问关姑娘想看什么戏,关姑娘却十分庄重地道:“这上头的戏有好几出,是我们女孩儿不该看的,姜四姑娘怎能问我呢?”
姜婉君一时有些难堪,她请关姑娘点戏,不过是顺手罢了,也是客气的意思,关姑娘既然是齐王妃抚养大的女孩儿,想必更清楚齐王妃的喜好,点的戏也能讨齐王妃的欢喜,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回答自己,倒显得她不够庄重似的。
姜大太太与姜柔君的注意力都在戏台上,一时间没听清楚她们之间的对话,但青云却听了个分明,只觉得这关姑娘是拿好意的姜婉君来反衬自己有多么白莲花,马上就对她生出了厌恶之心,瞥了那戏单子一眼,便道:“这本是给太太们点戏用的单子,齐王妃请大舅母点戏,自然不会想到什么忌讳。四表妹问关姑娘,是她多礼,关姑娘说这样的话,倒象是在指责齐王妃做事不够周到,把这些才子佳人的戏码摆在女孩儿们面前了。也许你是心直口快,但你如今寄居齐王府,还要指责女主人,是不是太过不客气了些?”
青云说这话的声量有些高,哪怕有戏台上的声音遮掩,首席上的众位女客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都有些吃惊地望了过来。关姑娘涨红了脸,又羞又恼,更没想到青云居然会才见面就当着众人落她的脸,难道先前她奉齐王妃之命讨好青云的举动都是白瞎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