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果然大怒:“蒋氏真真狠毒!无论是先帝还是皇上,对她都够仁慈的了,明知道她是逆贼之后,还容她继续留在齐王妃的位子上,她还不满足,这般手段百出,难不成也要学淮王谋朝篡位么?!”又骂齐王:“糊涂种子!猪油蒙了心!”便叫了谢姑姑来,吩咐道:“去太皇太嫔处,问问她老人家,可知道自家儿子媳妇都做了些什么?若是不知道,就请她召了儿子去问问,齐王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若是嫌亲王的日子太闲了,皇上还是可以给他家换一个爵位的!”
太皇太嫔古氏的反应非常快,她亲自到了慈宁宫向太后赔罪,不惜当庭跪倒。太后见状便冷笑:“若是想给哀家冠上一个不敬尊长的罪名,那大可不必!哀家为的是皇家的体统,是为列祖列宗万代的名声!若是太皇太嫔真有心赔罪,不妨到奉先殿跪去!只是跪的时候要注意,以她的位份,可别进到内殿去了!”
古太嫔还是妃子时,位份很低,只是一个小小的选侍,生子之后升了婕妤,仍旧是低阶嫔妃,是后来先帝登基,见她母子二人安份守己,投桃报李,才给她升到了太嫔,因她在后宫中一向低调,皇帝登基,又原级升了太皇太嫔,待她一向礼遇,但说到位份,仍旧不高。无论是哪一位皇帝在位,她都没有进入奉先殿内殿的资格,每年祭祀,都仅是在外殿持香叩拜,哪怕她已经是皇宫中辈份最高的长辈也一样。
太后此时说这番话,其实是为了羞辱古太嫔。
青云觉得有些不妥,便劝她:“这样不太好吧?要不先让太皇太嫔跟齐王叔说一说。让他别再纵着齐王妃胡闹。但要是让太皇太嫔过于难堪了,就怕齐王叔心里不高兴,本来没那心,也生出那心来。”
太后不以为然:“我说的都是实话,她确实没有进奉先殿内的资格,怎么就让她难堪了?子不教,母之过,她生了这么个糊涂的儿子,自然是她的过错!这事儿母后心里有数,你不必管。横竖他们母子也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
古太嫔一向表现得谨小慎微,确实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宫人将太后的话传给她,她一点被羞辱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惊慌失措地,问明了自己儿子都做了什么事,就连连念佛,直怨儿子糊涂,然后巴巴儿地跑奉先殿门前跪着忏悔去了。据围观的慈宁宫人说。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直说自己教子无方,求祖宗恕罪呢。
古太嫔如此配合,太后反而觉得无趣起来。其实她本是个容易心软的人,看见古太嫔一把年纪了,又是长辈。还跪着哭得那样,没多久就下了旨,让人搀着对方回宫去了。古太嫔刚回了宫。还未歇过气来,就立刻请宫人转告太后,求她恩旨,宣齐王入宫见她,太后答应了。
齐王匆匆被宣到母亲面前。就开始被她指着鼻子哭骂,足足骂了半日。才缩着脖子,顶着通红的额头——磕头磕的,灰溜溜地出宫回了府。回去以后,他在宫里被骂出来的怒火就全都冲齐王妃发过去了,指责齐王妃行事不密,才会出了这种纰漏,她明明说不会有人发觉的,现在连宫里都知道了,她倒也好意思说嘴?!
齐王妃也有些懵,她明明让人悄悄儿把尸首运出了城,又用强硬手段压下了府中世仆的怨言,并把那些死去的人的家属在短短半天时间内送去了离城四十里外的庄子,以免消息外泄。做完了这些后,她本以为事情会万无一失,就专心追索那逃走的内侍,哪里想到事情早已通了天?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早上王府管事在医馆外头遇上清江王这件事可疑,但清江王顶多只知道她在寻一个逃奴,怎会知道那十八条人命?莫非那该死的奴才找到清江王门上去了?!
齐王妃一想到这件事,立刻出了一身冷汗,恨不得立刻派人去清江园外打听消息,但齐王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她听得厌烦,索性拉下了脸:“王爷说话客气点儿!事情你早就知情,那些人也是你下令处刑的,运尸首的还是你的亲卫,这会子装什么没事人?!你只顾着怨我,怎么不怨怨你自己?你以为当年那二百万两银子是那么好收的?!”
齐王脸色顿时刷白,看着她的神情如同见了鬼,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齐王妃冷笑一声,起身就走人。她还要好生布置着,清江王若真的得了那奴才,知道了她的盘算,那她的计划就更不能停下来了。他是罗家的外孙,身体里流着罗家的血,没有罗家,哪里能有他?他这条命都是罗家给的,想要摆脱罗家过清静日子?做梦!
他不想坐上那张龙椅,那没关系,她也不是一定要他在那上面坐很久,但前提是,他先要帮罗家把龙椅上的人给拉下来,再将另一个流有罗家血脉的人送上去!
清江王对齐王妃的想法一无所知,他已经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有关于齐王妃图谋之事都告诉了皇帝,包括他对关蕴菁身世的质疑,皇帝听完后,十分平静地道:“皇兄不必担心,以齐王夫妻之力,是动摇不了朝廷的。而皇兄的忠诚,朕也心里有数。”
清江王暗暗松了口气,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臣…绝不会辜负皇上的信任!”皇帝还之以一笑。
二人商量了一会儿,便结伴去见太后了。这时太后已经听青云说完了翠雯有孕的事,正烦恼着是不是在挑好清江王妃的人选后,跟对方家里打声招呼,毕竟清江王年纪也大了,而翠雯又是陪伴多年的老人,要是不要这个孩子,只怕清江王要伤心,也不利于夫妻感情。忽然听闻皇帝与清江王来了,太后连忙止住话头,示意青云:“暂时别跟清江王提这事儿,回头等没人时,我再与他单独说。”青云忙答应了。
皇帝与清江王来,是要跟太后商议对齐王府的处置的:“儿臣已经命刑部接手那十八具尸首了,认尸与检验的事也会吩咐他们认真办理的。儿臣想着,此事当通报朝廷,并请宗人府宗人令与宗室长辈出面,斥责齐王,降为郡王衔,再罚俸三年。齐王妃蒋氏,着禁足府内,并罚抄写《女四书》千遍,并诵读万遍,务必让其重习妇德,以防日后再犯错。另,那十八名死者,均系齐王府仆从,尚有家眷留在府内执役,只恐齐王与齐王妃因受罚而对他们怀恨在心,命内务府将这些仆人全数召回,另派去处。至于齐王府内空出来的位子,就让他们自行填补。母后觉得如何?”
太后听得笑了:“很好,那蒋氏经此一事,看她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京中行走!”
青云有些迟疑:“十八条人命,这样…是不是有些轻了?”降爵一等,罚俸三年,再抄抄书,顶多是丢了面子,多么轻巧啊!
皇帝看着她道:“皇姐或许会觉得太轻,但朕也只能做到这样了。再罚得重些,宗室里的那些长辈就会跳出来为齐王叔说话,也会有人非议朕此举不过是借题发挥,意在削藩而已。”
青云嗤笑:“齐王府还有什么藩可削的?”但她也心知皇帝所言是事实,只好不再多说什么。
清江王又道:“还得请太后想个法子,把那关氏女的婚事也一并解决了才好,否则齐王妃绝不会死心。”
太后满不在乎地打包票:“放心,如今蒋氏被禁足,再过两日,哀家就将她的好女儿嫁出去,等过了年,再给你挑个好媳妇,事情就定下了,谅那蒋氏也无力再捣乱!”
第二十七章布置
圣旨到了齐王府,齐王早已心里有数,虽满腹怨恨,但也只能恨妻子行事不周,不甘不愿地接了旨。看着大门口那亲王府的牌匾被换下,他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幸好皇帝不曾做绝,否则借着降爵的机会,将他一家赶出居住多年的亲王府,另换一处符合郡王规制的住所,那他多年来在府中所做的布置就全都没用了,还要担心会被朝廷察觉。
但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转回内院见齐王妃,见她满面忿忿地瞪着桌面上撂得高高的《女四书》,有侍女安放好笔墨纸砚,恭请她移步,还要被她一巴掌打倒在地,怒吼:“滚!烂了心的小蹄子,谁要你们准备这些?!”他顿时又恼了:“圣旨都下了,你不乖乖照做,还拿丫头撒气,是嫌本王的爵位太高了,想要本王连这郡王也做不成么?!”
齐王妃见他发火,自知行事不慎连累了他,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服气,摒退众人后,她压低声音道:“王爷,此事万万没有道理!不过是几个奴才罢了,京中王公贵族,谁家没打死过个把奴才?只是大家掩饰得好,没闹到明面上来,因此相安无事。这一回,咱们虽然多打死了几个,但连家眷都已经安抚过了,可确保不会有人闹事,连尸首也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出了城安葬,怎的半天不到,就闹得宫里都知道了?还有那十八具尸首,居然会被刑部的人弄到手,他们又是如何知道的?看来,咱们王府里真有内鬼!而且还是小皇帝派来的,若非他派的人日夜盯着我们,又怎会这么快就得到消息?!”
齐王冷笑:“有内鬼又如何?是皇上派的又如何?!你道那些王公贵族心里就没数么?先帝时也曾往各家派耳目,谁家知道了会当场打杀?还不是悄悄儿当没这回事。然后想法子尽可能不引人怀疑地把那耳目弄到不起眼的位置上,由得他打探些无关紧要的消息?本王就知道府里哪个人是先帝派的,多年来一直容忍,他也不曾弄出什么风波来。这回若不是你非要打杀那十八个人,又大张旗鼓地去寻你那内侍,事情怎会闹得这样大?!”
齐王妃听得大惊失色:“府里有先帝留下的耳目?!”她双目一凛,“这不行,王爷,得想个法子把他悄悄儿解决了,否则府里的消息迟早会走漏出去的!”
“蠢货!”齐王气得脸都红了。“没事儿把人解决了做什么?这岂不是明摆着告诉皇上,本王心里有鬼么?你少出馊主意!这么多年本王都平安过来了,卢氏管家时也没出过纰漏。偏你拿回大权后,自作主张,闹出这么多事!先是得罪了清江王,接着又连出昏招,引得宫里的太后下旨训斥。连母嫔都吃了挂落。母嫔与本王多年隐忍才换来的清净日子,绝不能毁在你这蠢妇手里!”
齐王妃咬牙道:“王爷,妾身自知这回行事不密,连累了王爷,但王爷也想想,小皇帝会派人来监视。还不是因为对王爷不放心么?先帝时,多少个藩王都落得个家毁人亡的结局?残存下来的楚王府,如今也不过是过着忍气吞声的日子。哪有当年的风光?王爷原就是仅存的亲王,如今只因为几个奴才,就被降成了郡王,这分明是小皇帝故意的!这回明面上看,他对王爷只是从轻发落。但焉知下一回会怎样?还有宫中的太皇太嫔,一把年纪了还要被小辈如此折辱。王爷是孝子,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齐王心中自然难以忍下这口气,但他也明白,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起因是自家王妃近日行事招惹了宫里在先,皇帝已经跟他说得非常清楚明白了,清江王的婚事,自有太后做主,身份低微、品行不端的女子,是不能肖想清江王妃的位置的。古太嫔也叮嘱过他,安心过清静日子,这几十年他们过得不错,千万别因为一时的不甘心,就把这好日子给毁了!
于是他冷声道:“行了,休要在本王面前巧言令色,挑拨离间!当年本王一时贪心,昧下蒋罗两家送来的银子,是本王失策,但真要闹到皇上跟前,却未必真会出事。本王得了银子,自己花用了,总好过被你们这些逆臣反叛用去招兵买马,动摇朝廷!但你若真的出头首告,自己就先丢了性命!日后不许你再拿这件事来威胁本王,否则本王就先捆了你的好养女,送到大理寺去!”
齐王妃听得心下大恨,只是如今还有地方用得着齐王,不得不忍下这口气:“王爷误会了,妾身是你的妻子,夫妻一体,怎会威胁你做什么?妾身一心是为了王爷着想!小皇帝对王爷如此防备,与其坐以待毙,王爷还不如照着妾身的谋划行事。事情若是不成,小皇帝万万查不到王爷身上,若是成了,王爷今后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齐王心中犹豫不决。若事情真如齐王妃所说的那样,只要照计划行事,确有七八分机会成功,就算不成功,也另有替罪羊。可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计划实施的过程中出了差错呢?万一齐王妃的情报有误呢?万一皇帝怀疑上他了呢?他这辈子从未参与过那张椅子的争夺,不是不想,只是从未有机会,也因此得了这几十年的清静和风光。他虽然不甘心看着别人坐上那把椅子,但更多的是害怕自己既坐不上,又失去了现在所拥有的!他该如何是好?
迟疑半日,他还是下不了决心,只能对妻子道:“此事暂时压下不提,你且安心抄书,不要轻举妄动。眼下皇上肯定正盯着我们呢,若有一个不慎,就是现成的罪名!你那丫头也叫她别再出门,清江王的婚事是绝不能再插手的了。等风声过去,咱们再考虑后事。”
他甩袖就走了,昨日之事,卢侧妃受了委屈,但他被降王爵。她还要为他抱不平,嚷着要进宫找卢太嫔帮忙呢。现在卢太嫔哪里还有那能力?去也是白去,但难得她有这份心,他正打算去安抚一下爱妾。再者,蒋氏既然要禁足抄书,这王府的中馈,少不得又要交给卢侧妃管起来。
齐王妃目送齐王远离,脸色阴沉不已。关蕴菁轻轻地从后堂转了出来:“王爷似乎已经退缩了。”
齐王妃冷笑一声:“退就退!我从来没指望过他!昔日罗家将积攒多年的财物送到蒋家藏匿,以求日后东山再起,但蒋家自身难保。只能将东西托付给我,谁知都被他贪了去!他不但将蒋家派来的人扭送入宫,还将我幽禁佛堂。从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他靠不住!”
关蕴菁沉默片刻,又问:“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您禁足王府,我也不好出门,清江王妃的人选…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能定下来了。”
这倒是件麻烦事。齐王妃垂下眼帘,稍稍冷静下来想了想:“唯今之计。也只能等人选出来之后再想法子应对了。从前我们要插手清江王选妃之事,就是怕入选的女子家世过于显赫,又或是性情太过刚硬,不好拿捏,但如今京中世家高门都在躲着这桩婚事,太后已经转向中等人家的女儿。那就不怕选出来的正妃娘家太难对付了。横竖你现在做不得清江王的正妃,就让别人占了那位子又如何?只要你将来进了清江王府,生下子嗣。到时候正妃一死,又没有嫡子,我自有法子将你推上继妃之位。”
关蕴菁却微微冷笑:“您真有法子么?清江王分明不肯听您的话,您还是别夸口的好。”
“你知道什么?!”齐王妃不悦地瞪她,“我还不曾有机会与他单独见面说话。他不知道我们的谋算,为了自保。方才故意如此,只要他知道那个小皇帝…”她顿了顿,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他会动心的,也知道娶你是笼络罗氏余党的最好办法。若到了那一步,他还犯傻,那就真的是自寻死路了!难不成他以为,等小皇帝与卢太嫔生的那个小子都死了,近支宗室里的人还会容得下他么?!”
关蕴菁表情存疑,不过还是很给面子地没追究下去,只是问:“齐王府降爵,王府亲卫的人数要减少一半以上,我们原本安插在亲卫里的人怎么办?王爷是不会把他用惯的人放走的,但我们也不能把自己人打发了,日后说不定要派上大用场!”
齐王妃眉头一皱:“这确实是个问题,也不知是谁盯着我们不放,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也罢,暂且叫他们到我陪嫁的庄子上去吧,再从庄上调一些自己人来补缺。”她恨恨地道:“那十八个人,死了也不肯安生!幸好他们都不是我们这边的,家眷也没几个知道内情,否则我还要费心思去灭口!”
关蕴菁又泼她冷水了:“这十八房家人倒也罢了,如今您无法理事,这王府中馈又落到卢氏手上,她会任由您安插的人待在原位?即便是从庄上调了人来,她不肯收容也是无用。若叫她重新掌握大权,您这三年的布置又要白费了!”
齐王妃冷笑:“她还想重夺大权?做梦!且让她得意两日,等她‘病倒’了…”她给了关蕴菁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我会让你出面主持中馈,到时候,你给我使劲儿折腾卢氏,绝不能让她喘过气来,最好把她和她生的几个兔崽子都折腾没了,那才干净!”
关蕴菁愣了愣:“您要弄死她?那卢太嫔那边,您要放弃了么?”
“当然不会!”齐王妃露出一个狞笑,“总是哄得卢氏在卢太嫔面前进言,实在太费事了,还要提防卢氏生疑,倒不如由卢氏举荐一个人给卢太嫔,赢得卢太嫔信任,到时候卢氏是死是活,又有什么要紧呢?!”
关蕴菁想了想,与她对视着会心一笑。
她们此时还不知道,与关蕴菁名节有关的各种传闻,正在京城各个角落里发酵,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她们更不知道,经过口耳相传,传闻已经衍生出无数个版本,再夸大了百十倍。关蕴菁被看成是同时与多名男子保持密切关系的荡妇**,上至王府世子,下至犯夫走卒,皆可为夫,高门大族的女眷都十分不耻于提起她的名字,尽管私下又很有兴趣想知道她的秘闻。至于那所谓清江王占了她便宜的说法,早已是一场笑话。无论是宗室皇亲,还是朝廷百官,无人认为清江王有必要纳这样的女子为妾,若是清江王真的纳了,只怕还要被言官参奏呢。
这一切自然又是太后的手笔,不过她在青云面前倒是十分义正辞严的:“传闻就是这样,我们传了话出去,别人听了,心里会怎么想,又会如何告诉人,哪里是我们能约束得住的?横竖那关氏女也不是什么好人,名声坏了又有什么要紧?咱们只要看戏就好。”
青云哪里会在乎关蕴菁的名声?再说,她本身也参与了计划,自然不会在意,她现在更关心的是太后挑出来的清江王妃候选人名单。
那四位姑娘都是京中二、三品官员的嫡出千金,但父亲都不是位高权重的实权官员,倒也避开了某些嫌疑。姜大太太已经分别见过了四位姑娘,据说都是相貌端正秀丽、举止庄重大方的娴雅闺秀,也都学习过琴棋书画,虽然水平有高有低,但跟清江王是不愁没有共同语言了。
姜大太太对此颇为志得意满:“若是太后再给臣妇一些时间,臣妇必能将她们的品行为人也打听清楚。”
太后笑道:“那当然最好,一切就拜托嫂嫂了。等明年元宵的时候,二十七个月的孝已满了,宫里要办个花灯会,正好请几家官眷来陪着说话,哀家也可以顺道见一见这些姑娘们。”
青云抿嘴笑着插了一句:“还可以安排让大皇兄偷偷看一眼,若是喜欢哪个,就选哪个好了。”
太后笑嗔她一眼,姜大太太掩口道:“这也罢了,只是别让人知道,否则未能入选的姑娘家里一定会骂我的!”
姜大太太十分乖觉,这件事若是实现了,负责任的自然是太后与清江王,但她却主动揽在了身上。虽然大家明知道太后不可能真让自家嫂子背这个黑锅,也知道那三家人不可能真的因此骂太后,也还是为她的态度而感动。
姜大太太离开的时候,青云作为晚辈,主动提出送她。才出了殿门,姜大太太左右看看旁人都离得远,便小声道:“前儿平郡王府摆宴,我犯了头疼,没去成,只让你二表哥去了。我还特地嘱咐他,你是单身赴宴的,回家时只怕天都黑了,你一个女孩儿家,叫人如何放心得下?叫他送你一程。谁知等他出得门去,已经不见了你的踪影,他担心得不得了呢!”
第二十八章悬案
青云起初没有多想,没心没肺地笑道:“大舅母不必担心,我虽说是独自赴宴,其实身边还带着丫头婆子呢,护卫也有四个。再说,母后还派了菡萏随我去,生怕我会吃别人的亏,我还觉得她太夸张了呢。有这么多人在,别说是天黑后在内城坐马车回家,哪怕是走路都不怕了。我还不曾见过二表哥呢,哪里好意思劳烦他?”
姜大太太一听就知道青云没开窍,又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心想还是找个机会让孩子们见了面再说,想来她儿子个个一表人才,只要二儿子费点心思,还怕吸引不了青云一个不曾见过大世面的女孩儿么?青云从小生在乡野,回京后又一直深居简出,能见过几个好男子?一定会被她的儿子迷住的!
这么想着,她又满面堆笑:“自家兄妹,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你自小流落在外,这些表兄弟姐妹们都没机会见,从前老爷还误会了你的身份,如今想来,心里怪臊的,总想有机会定要弥补一番才好。我就劝老爷,都是自家人,说什么弥补?要是提了金银俗物,反而生份了,倒不如多关怀关怀外甥女,让孩子们也多亲近亲近,表一表长辈的真心实意,这才是他做舅舅的本份。他这才转过弯来,常嘱咐你兄弟姐妹们,只当是从小儿相熟的一般来往,不要生份了才好。你二表哥素来是个最疼姐姐妹妹们的,得了我的嘱咐,当是金科玉律一般呢!”
青云只觉得她这番话有些不伦不类的,猜想她本意是让自己与她的儿女们交好,便笑说:“我与婉君、柔君姐妹挺合得来的,常听她们说起家里的兄弟们,都是极和气好相处的人。我有时候也羡慕她们呢。兄弟姐妹多,一家人多热闹呀,我们家出了孝后,也要这样热闹一番才好。”
姜大太太忙道:“宫里规矩大,又有太后在,哪里有我们家里轻松?再说,皇上威严,只怕你们这些亲手足也不能放开了闹。若县主想要热闹,不如到我们家来。你大表哥要备考,若是明年会试不中。就要在京里待到开恩科,若是侥幸中了,想来也要备考庶吉士。争取入翰林的。我早就打算好了,要在京中待上一两年,等到年下,你七舅也要带着一家子上京述职了,到时候更热闹呢!你到我们家。都是自己人,也不必拘束,哪怕是想出去玩了,只叫你二表哥陪着就是。”
青云其实并不觉得自己出门还要表哥陪着,但心里感激她的好意,便笑眯眯地应下了。一路送她出了宫,回转慈宁宫的路上,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姜大太太难道在向她推销自己的二儿子?只怕上回婉君也有这意思,也就只有柔君天真烂漫,只说自家三哥的好处…
慢着,难道说…柔君也在推销,只不过推销的是姜家老三吗?
青云简直无语了。虽然姜大太太的儿子是姜家长房子孙。但姜家长房与二房是一个祖父,算来姜家兄弟与她是四代以内的旁系血亲。这血缘不算太近,却也远不了,再说,她连人都没见过呢,她们也推销得太早了!
青云无语了一阵,也就把这件事抛开了,她没打算跟太后提,免得太后心血来潮,也觉得“亲上加亲”是个好主意,把她给许到姜家去了。
齐王府打杀仆役,已经受了罚,齐王——如今是齐郡王了,也没再冒头提追索逃奴的事,但也没有发话让官府不再索拿,因此京兆尹仍旧派出官差四处搜索那些逃走的仆役。因齐郡王原本提出的理由是那几名逃奴合伙偷走了齐王妃一款价值连城的首饰,京兆尹同时也在京中各大银楼当铺中严加调查,并向齐郡王府索要首饰图样,可惜齐郡王妃蒋氏推说忙于抄书,一直没给,只让他们尽快拿人,似乎人比首饰更重要。
官差们自然想拿人,但如今没有人的下落,只能拿首饰做线索。他们向郡王府侍女询问首饰的外型,却迟迟没人能给出一个描述来,好不容易有个齐郡王妃养在身边的关姑娘出面,简单说了一下首饰的模样,可齐郡王妃的侍女那边好不容易开口了,说出的首饰外形却又与关姑娘所说的有些对不上。
京兆尹深觉不对头,怀疑王府失窃是假,哪里有这么重要的首饰,接连杖杀十八人也要找回来?除非是朝廷赐予的亲王冠服或是王妃凤冠!若真是如此,那齐郡王夫妻就得负上疏失之罪了。他去问齐郡王,得到的自然是否认,又听说内务府已收回了齐郡王夫妇的亲王冠服,并没有遗漏,那到底是什么首饰呢?齐郡王夫妻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若不是这首饰的来历有问题,就是首饰失窃不过是借口,王府要的是那几个逃走的仆役,多半是他们发现了王府的某些机密。
京兆尹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深觉这件事不是自己该追究下去的,就立刻上报了朝廷。几位被先帝任命为顾命大臣的老臣,听说消息后都严肃起来了。
当今皇帝登基时,虽是正统皇储,却年纪尚小,只在先帝的指导与朝臣辅助下,代理了大半年的朝政,疏失是没有的,但也说不上十分稳当,为了以防万一,先帝临终前指定了四名顾命大臣,都是在朝中德高望重又十分可信之人,而且没有一人的家族势力可以到达权倾朝野的地步,彼此又可相互制衡。这几年里,朝廷政事基本是由这四名顾命大臣处置的,但处置完后,却需要呈递给皇帝过目,并详细为皇帝进行解说,若是皇帝有不同意见,他们就要重新议定。这么一来,顾命大臣的权力始终受到限制,而皇帝也经过多年历练,越发成熟,用不了多久就能完全亲政了。
这四位顾命大臣都曾经历过淮王、湘王的叛乱风波,也曾处理过楚王疑似叛乱的事件,一听说齐王府出了诡异的事件。马上就生出了防范之心,一面赶去向皇帝禀报,一面勒令刑部会同大理寺,连上五城兵马司,务必要尽快搜出那几名失踪的逃奴,找到人后,不能送去齐王府,先押送大理寺审问。
朝廷的人马一旦认真起来,效率还是很给力的,不到一天时间。除去那名内侍外的其他三名逃奴就都被找回来了,齐齐押往大理寺,等候审问。谁知出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这三名逃奴原是分别羁押在三个监房内的,又与其他犯人不在一处,还有专人把守,只一个晚上,居然三人齐齐死在监房内。死因各有不同。
一个是自己拿裤腰带上吊的,而狱卒竟未发觉;一个似乎是忽发急病,狱卒刚请了大夫来把脉,他就死了;剩下那一个,本来无事,听说同伴都死了。就害怕得浑身发抖,等狱卒们处理完另外两人的事,回头来看他时。他居然不见了!全大理寺的官差都被惊动了,连夜搜索,最后在一个外墙角落下发现他摔死的尸体,看现场的痕迹,多半是他欲爬墙逃走。却半道上体力不支,摔了下来。摔破了脑袋。
大理寺颜面尽失,大理寺卿白着脸在上朝时向皇帝请罪,顾命大臣们纷纷指责他御下不力,甚至怀疑他手下人可疑,与某些外人勾结起来,将那三人灭了口。虽然他们没有明说是谁,但齐郡王无疑是头号嫌疑犯。齐郡王当场痛哭流啼,直说自己冤枉,又说自己甚至连那几个逃奴长什么样都记不清楚,又怎会灭口?再说,他根本没有什么事是需要瞒人的,压根儿就不需要灭口,云云。吵到最后,皇帝也嫌烦了,直接宣布退朝了事。
大理寺失职是肯定的,涉案的狱卒与官差,甚至是被请去诊病的大夫,都已经被控制起来了,只等着审问,只是怕什么都问不出来。若要说齐郡王灭口,又一点证据都没有,这件案子就成了悬案。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那名仍然在逃的内侍。可他到底去了哪里呢?
青云和清江王为了这桩案子,已经在宫里停留了好几天,看到这样的结果,心里都有些焦急。后者已经从太后那里得知翠雯有孕之事,心下欢喜之余,也开始为日后进门的正室王妃能不能容得下庶子侍妾而烦恼。他想要回清江园去看望翠雯。
而青云这里,则刚刚收到了李进宝呈送过来的信件。温郡王府后街上的宅子已经进行了简单的整理,新宅设计图附在信中一并送了进宫,要等青云过目后,认为没问题了,那边才能动工。青云扫了几眼,见图样与自己当初吩咐的并没什么差别,打算就这么吩咐下去,谁知李进宝的信末尾处,却又提了另一件事。
曹玦明紧急求见清河县主,说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告知,让青云尽速出宫相见。
青云心里闹起了别扭:你算哪根葱?你说要见我,我就要去见你了吗?
她将信甩到一边去,烦心地对杏儿道:“传令出去吧,就让李进宝照那图样动工,我只是要个在城内落脚的去处,用不着建得太过精致,但速度要快,最好年前建好。”
杏儿应了一声,迟疑地看了那信一眼:“县主,送信的妈妈说…李管事千嘱咐万嘱咐,说信里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等您答复呢。”
青云柳眉倒竖,心想曹玦明求见,算什么要紧的事?李进宝还要格外嘱咐一句?
她本想要驳回去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曹玦明那人,是绝不会做死缠烂打的事的,他比较象是被死缠烂打的那个——呸,她怎么埋汰起自己来了?!
总之,曹玦明若有急事要求见,那就必定真的是有急事。会是什么呢?
青云心下不安,便告诉自己:有风度一点,好歹也是救过自己、又帮了自己很多忙的人,老是这么扭扭捏捏的,落得别人眼里,反而觉得自己放不开呢!为何不把他当成是纯粹的故交呢?
她深吸一口气,对杏儿道:“你去跟送信的人说,我今日就出宫,让他把人带到温郡王府后街的小宅去等着。”
杏儿去了,青云坐在原地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保持这样的态度很好,总之,要平常心,平常心…
她叫上了清江王同行:“我那新宅子要预备动工了,图样送了进来,我瞧着觉得还不错,但总要到实地走一走才能拿定主意,因此打算出宫住两日。大皇兄不是要回去吗?不如跟我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