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宝云大概是觉得母亲做了这种事,让她很尴尬,忍不住再抱怨几句:“其实内府送去母嫔那儿的东西已经是双份儿的了,母嫔的,还有四弟的,可因为他们秋天就开始在屋里烧炭盆,把本身的份例早就用光了,如今真的下了雪,银霜炭反而有些不够使。多亏太后娘娘仁慈,事先跟内府打过招呼,内府仍旧送了东西过去,已是超出母嫔与四弟的份例了。母嫔根本就不占理,却还要嫌三嫌四的。我看着内府的人一点怨言也没有,仍旧恭恭敬敬地把东西送过来,我脸上就火辣辣的,简直难堪死了!”

青云安慰她:“那些人都是办事办老了的,心里明镜儿似的,哪里还能不知道你的苦处?绝不会埋怨你的。你放心吧,既然是太后发过话的,卢太嫔那里缺什么东西,要你去讨,你只管去就是了,如果卢太嫔真的太过分,内府自然会报给太后知道。”

宝云眼圈都红了,拉过她的手:“好姐姐,你明明不是我的亲姐姐,怎的待我这样贴心,比亲娘亲弟弟都好?我娘就不必说了,她心里只有弟弟,压根儿就没把我放在心上,从前没有弟弟时,她还总抱怨我不是男孩儿,怪我误了她的前程。至于我那弟弟,说是一母同胞,看着我时,就活象看着个粗使丫头似的,还不如隔母的大皇兄待我好。我为什么这样命苦?外头的人都说我是公主,身份尊贵,其实我还不如外头小户人家的女孩儿呢!”

青云反拉住她的手:“外头小户人家的女孩儿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又不知道,也别太自苦了些。也许你觉得卢太嫔和静安王待你不好,可你还有太后和皇上呀,还有清江王与我这个姐姐。你既然喊我一声姐姐,那又何必在乎隔不隔母呢?咱们都是一个祖宗的,同源同脉的姐妹呢!”

宝云听得欢喜起来:“那我以后就当你是我亲姐姐了,好姐姐,你可要一直疼我。”

青云笑着点头。

宝云撒了一会儿娇,忍不住向她透露了一个小秘密:“卢侧妃前几日进宫来时,荐了一个丫头给母嫔,说是懂得医术和养生之术的。卢侧妃的小儿子让她调理了两年,身体已经好多了,不象小时候那么虚弱。母嫔就让那丫头开了药膳的方子,拿身边的宫女先试了试,结果那宫女晚上睡得香。白天精神也好,这样的大冷天,手脚都不会发冷。母嫔欢喜得不行,正打算让那丫头给弟弟开方子呢!还说以后但凡是太医院送来的药。都要让那丫头验过无碍,才给弟弟吃下去。”

青云皱了皱眉头:“你是说…卢侧妃从齐王府带了一个丫头进宫,荐给了卢太嫔,而卢太嫔还把人留下了?这丫头如今就在宫里?这件事怎么没听见有人报上来?”

宝云吃了一惊:“母嫔没提。我只当她是请示过太后的了。她今儿还跟我说,她留下那个叫珠儿的丫头,就是为了给四弟调理身体的,哪怕是太后和皇上。也不能把人赶出宫去,大不了她不让那个珠儿出院门就是。姐姐,这样也不行么?”她咬了咬唇。“母嫔如今对那个珠儿很是信服。奶娘先前劝了无数次,让她在屋里烧炭盆时,别把门窗都封严实了,她都没当一回事,可珠儿说了一样的话,她就照做。还有,从前我总觉得弟弟老是关在房间里。不出门走动,对身体没好处,母嫔压根儿就不听我的,珠儿说了一样的话,母嫔却当成是金科玉律般,今儿明明是大雪天,她还让四弟在院子里散了一刻钟的步。姐姐,如今母嫔正宠信珠儿呢,只怕是不会轻易把人放走的。”

如果这个珠儿只是寻常丫头,又或是背景清白的医者,青云才不会多管闲事。但她是卢侧妃荐来的,就很有问题了,因为她来自齐王府!

齐王妃居心叵测,齐王也不清白,卢侧妃是他侧室,能清白无辜到哪里去?天知道她带进来的丫头会是什么人?万一是个武功高手,半夜里跑到皇宫其他地方做坏事呢?

青云回到慈宁宫后,寻了个机会,把事情跟太后说了。太后却道:“这事儿有人报过上来,我觉得卢氏只是要找个人给静安王调理身体,也就由得她去了,若是不允,天知道她会啰嗦些什么?一定会说我和皇上存心要她儿子死吧?横竖那丫头也出不了院子,且由得她去吧。若将来静安王的身体再有个好歹,那也有这丫头背黑锅,跟我们不相干。”

青云急了:“母后,那丫头可是齐王府出来的!如今您还说要把宫里齐王府的耳目都找出来呢,怎的又收了一个进来?万一那丫头身手了得,能瞒过宫中的侍卫,悄悄儿出来做坏事,那叫人如何防备?!”

太后摆摆手:“没事,我已经知会过罗统领了,他早在卢太嫔的院子周围安排了几个暗哨,若有人敢偷跑出来,就当场拿下,到时候就是齐王府现成的罪证了。”

太后自认为安排得周全,完全没把一个珠儿放在眼里,又觉得卢侧妃与齐王妃蒋氏不和,不可能会帮她做坏事,至于齐王,那是个滑不溜手的人,也许曾经有过些小心思,但如今形势不妙,早就四处探口风了,卢侧妃进宫时,也曾到过太后跟前请安,当时她话里话外就有暗示,齐王有休妻的打算,不知太后是个什么意思,宗正那边又是否同意,等等。太后觉得这是齐王要弃车保帅了,又怎会帮着齐王妃在后宫安插人手捣鬼呢?

青云虽觉得她的想法有理,但心里总有些不踏实。明知道珠儿可能有问题,为什么要为了这样那样的原因留她下来?万一将来真的出了事,那就太晚了。卢太嫔又算得了什么?静安王更是不成威胁,可惜太后有时候总是考虑太多旁枝末节的东西。

她忍不住去找了皇帝,把事情都跟他说了。皇帝道:“没事,朕已经叫人看过那个叫珠儿的丫头了,确实不是习武之人,你担心她夜里会高来高去做坏事,完全没有必要。而且朕已经命人买通了卢太嫔手下的几名宫人,若她们有异动,朕马上就会知道的。”

青云这才稍稍放下了心,果然,皇帝弟弟还是很给力的,卢太嫔目前手下使唤的,基本都是她的死忠,而且大部分是卢家家生子出身,没想到他居然有法子收买到几个人。既然珠儿不是武功高手,那她的杀伤力就大减了。

她问:“皇上既然可以知道卢太嫔院里的消息,可知道那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历?真的是给四弟调理身体来的吗?”

皇帝点点头:“她开的方子,朕这里有抄件,已经让太医看过了,确实是补身的好方。太医院送药材过去时,她曾经出面检查过东西,看得出在用药上确实有些造诣。不过她的医术称不上十分高明,太医院院判亲自试了她几句,就试出她的本事了,只不过她一脸高傲地装模作样,卢太嫔还信她罢了。据卢太嫔身边的人说,她似乎知道那所谓朕不能有子嗣的传言,卢太嫔也知道,两人还商议过这事儿呢。卢太嫔让她想法子把朕的身体弄垮,至少也要将这个谣言传开去,让更多人知道,好给四弟做皇太弟辅路,那丫头倒是劝她耐心些,不必急于一时,等四弟长大了才好说话。”

青云听得目瞪口呆:“什么?卢太嫔也信了那个谣言?!难道她一直以来摆出一副四弟一定能当上皇帝,都是我们在坏她好事的模样,就是对这个谣言信以为真的吗?!”

皇帝冷冷地笑了笑:“朕原本也以为她只是一时想岔了,没想到她如此愚蠢!不过到底是谁编造出这个谣言,又是谁将这个谣言告知齐王府的,朕真的十分好奇。那人算计了齐王妃,想要她做出头椽子,却没想到,她如此狡猾,竟然同样算计到了四弟身上,想拿四弟与卢太嫔做出头椽子呢!”

青云听得感叹不已:“都是人精哪!有这脑子,有这心思,做什么不行?非要往死路上冲!”

她还在那里纠结卢太嫔与齐王妃等一干人,却冷不妨皇帝忽然转了话题:“听说皇姐前些日子拜访过乔致和?之后乔致和就与曹玦明通起信来了,曹玦明有心要考科举么?皇姐如今还念着他?”

青云有些懵了,万万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会传到皇帝耳朵里来。

第三十八章初议

青云低头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皇弟别多想,我也是因先前小高子的事,才跟曹大哥见面的,然后无意中发现他有意科举。他说,是因为家族中已不可能出一个太医,为了支撑门户,需得有子弟出人头地,才能避免外人欺压,并且保住家族的产业。他这话也有些道理。他对我曾有两次救命之恩,也帮过我很多忙,从前我尚未认祖归宗时,多得他照应。不管他父亲曾做过什么,我都希望能报答他。我也不认得几个饱学之士,想着乔致和眼下正闲着,才找他帮忙的。”

她偷偷瞥了弟弟一眼:“你放心,我不会做多余的事,只是让乔致和指点一下他的文章,顶多再借他几本参考书而已。曹大哥若能考中功名,那是他自己的本事,若不能,那也是他的命。”

皇帝听着,脸上似笑非笑:“若是…他在读书上真有些天分,考中了功名呢?皇姐该不会还想着跟他有啥结果吧?即便如此,那也太晚了些,若他早几年用功,兴许这两年就已经能挣得功名了,如今才开始奋发,等他考中时,皇姐都是老姑娘了,若他考不中,岂不是白白耽误了皇姐的大好姻缘?”

青云脸红了,不禁感到有些羞恼:“怎么连你也这么想呢?他要考科举是他自己的事,我要帮他是为了报答他从前的恩情,你们却总觉得我是一门心思要嫁给他,才会拼命提升他的身份。反正我今儿就把话放在这里了!他要是没这个心思,我也不会死缠烂打!我顶多就是再等两年,等恩科会试结束,要是他没本事考中,那我就不管他了,要是他有本事考中。却不打算娶我,那我也一样不管他。横竖该报的都报了,我也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

皇帝笑了:“皇姐还是对他有想法的嘛,否则早就说,即使他考中,也不要嫁他了。”

青云却没有笑,反而正色道:“女子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我是受不了盲婚哑嫁的,若真要嫁人,一定得选个我心里喜欢、愿意跟他过一辈子的人。这样的人。我长了这么大,也就是遇上了一个,若还有一丝可能。我都不想放弃,因为我现在身份已经变了,根本无法知道,如今才认识的男人,是否对我有真心。而不是冲着名利权势来的。你和母后总想我早点出嫁,我大概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试探更多的男人了。万一选错了,这个世界可没有后悔药吃!”

皇帝怔了怔,低头想了想,不由得叹息一声:“皇姐的想法虽有道理,却未免想得太美了些。朕何尝不想有一个品貌皆优。又与朕琴瑟和鸣的皇后?可真到了母后为朕选择皇后人选时,一定只会从高门大户的嫡女中选,而且必须是娴雅端庄温柔的姑娘。其实…”他犹豫了一下。“其实朕还是比较喜欢聪明又刚强的女孩儿,即使朕不在身边,她也能支撑大局,不会给朕添乱。当然,她娘家也得是老实人才行。门第太高反而不好。”

先帝在世时,包括潜邸时期的元配在内。一共有过三任皇后,元后陈氏并不曾正位中宫,暂且不提,废后罗氏出身高门,却太过偏娘家,又高傲有野心,第二任继后姜氏,也就是皇帝与青云的生母,出身地方上的世家望族,却是个耳根软、手段软,又有些糊涂的女人,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心地比较善良,不会主动去害别人,也因此保住了先帝的其他子女。皇帝一路经历过来,心中对父亲的苦楚感同身受,非常希望能有一个真正聪慧的女子为妻,若能有几分象先帝元后陈氏那样忠烈,就更好了。

青云讪讪地笑了笑,心知这个弟弟也吃了自家那糊涂母亲不少苦头,便柔声安慰他:“你只管把自己的要求跟母后说,我也会在旁帮着看的,不会让母后乱点鸳鸯谱。等母后挑好了人,也要再三考察过姑娘的性情人品,最后等你点了头,才能成事。你放心,天下有这么多好姑娘,总有一个能合你心意的。就怕到时候你挑花了眼呢!”

皇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又瞥见姐姐满面笑容,有些羞恼了:“皇姐笑什么呢?!”不料青云听了,反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脸上恼意更甚了:“皇姐!”

“知道啦!”青云轻轻摸了一把他的头,皇帝登基后,还敢对他做这种动作的,大概就只有她这个姐姐了,连太后都自重身份,很少与他有这等亲近之举。皇帝的脸更红了些,却板着脸没有说话。

姐弟俩嬉笑两句,皇帝又正色问她:“科举不是那么好考的,皇姐若真的对曹玦明有意,就不怕他落第么?他本是医者,家世平平,虽在杏林中有不错的名声,但身份与你实在相差太远了。倘若他能考中二甲进士,要赐婚还容易些,万一只是中了同进士,便有些不好看,最怕他连个举人都要考上几回,那就糟糕透顶了。皇姐,若日后他真的只能考中个秀才、举人,即便他对你一片真心,朕也不能允婚。”

青云心里明白,哂然一笑:“如果曹玦明真的不行,那我再考虑别的人选好了,但无论对方是什么出身,才华品行本事如何,我也要详细考察一番,瞧过一年半载的,再考虑婚事。皇弟别嫌我成了老姑娘也不嫁人,与其嫁人不淑,又受气又受苦,我还不如做老姑娘呢!”

她心底再嘀咕一句,她现在虚岁才十八,正值大好年华,急什么呀?!

皇帝勉强接受了她的想法,又好意提了个建议:“曹玦明若真能考中秀才,朕就叫乔致和给他一份荐书,荐他入国子监去。那儿有好老师,名声也比一般的官学好听,只要他真有才学,也容易在士林站稳脚跟。否则他这样从杏林世家出来的,先前又早有名医的名声,别人多半要瞧他不起。“

青云大喜:“好弟弟。你想得真周到!我就没想过要让他入国子监!”

皇帝迅速给了“但书”:“但是,他得主动跟朕说,他有心要求娶皇姐你,而且要担保日后不得纳妾收小,不得三心二意,不得争权夺利,行事不得违逆皇姐的意思,若他敢有一丁点儿让皇姐受委屈,朕就对他不客气!若他能保证做到这些,那一切好说。”他斜了青云一眼:“皇姐不许提醒他。这事儿得他自己主动提出来才行。”

青云听得目瞪口呆:“可我们要是不提,他怎会想到要到你面前来说这些话?好弟弟,你是不是忘记自己是皇帝了?”

皇帝冷哼一声:“想娶朕的皇姐。是那么容易的事么?他要是没这个决心,没这个胆量,就趁早死心的好!这几年,就因为他优柔寡断,让皇姐受了不少委屈。怎能太过便宜了他?”

青云哑然,想了想,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吧,确实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他不是总说自己配不上我吗?那就努力得说服别人,他配得上好了!”

青云正为弟弟的贴心而感动。却不知道皇帝在想:“本朝驸马都是虚爵,不能掌权的,皇姐是正经嫡长公主。哪怕没有公主名头,驸马也当是如此。从前朕只想着外人不知皇姐的身份,若不给她的夫婿好前程,只怕对她夫妻感情不好,才打算松口的。谁知姜家大舅舅却看中了这一点。已经试探了两回,欲让嫡次子尚皇姐。说是彼此知根知底,比外头人强。可二表哥哪里有安心做个富贵闲人的意思?不但要考科举,还热衷于结交权贵,野心都写在脸上了。皇姐一定看不上这样的人,若曹玦明真能考中进士,就让他做驸马又如何?横竖本来就不指望他有多大的本事,只要皇姐高兴就好…”

青云陪皇帝说了一会儿的话,便返回慈宁宫去了,却有些意外地在慈宁宫门前看见了石明朗,便问:“你怎么在这里?这可是内宫,你不是在乾清宫那儿值守的吗?”

石明朗见了她,脸上顿时一亮,巴巴儿地跑过来,满面笑容:“见过县主。”又答说:“我母亲进宫来向太后娘娘请安,我见时辰差不多了,就过来接母亲。”

青云有些惊讶:“石太太怎么会来?”太后不是正忙着跟人打叶子牌吗?没听说她今日要接见外臣家眷呀。

石明朗笑道:“听说是几位太妃与太后闲话时,偶然提起了我大哥,想知道大哥娶亲了没有,就宣了我母亲进宫来了。”

青云诧异:“石统领?太妃们为什么要问他娶亲了没有?”

“大概是哪位太妃想做媒吧?”石明朗忽然有些小羞涩,“等大哥的婚事办完了,母亲说,就该给我娶媳妇了。”

青云笑道:“这倒也是,你年纪也到了。从前一块儿从锦东回京的几个御卫里面,也就你和周仕元还没娶亲了。”说到这事儿,她倒是想起了尺璧跟周仕元的那场官司:“对了,周仕元最近一直不见,他可曾派人到我庄上找过尺璧家里人了?”

石明朗心中有些失望,但还是老实回答了她的问题:“好象很早就派人去过了,仕元说,他家里正给他看媳妇,等正妻进门,才好说纳妾的事呢。”

青云心中有数了,不由得暗道一声尺璧不明智,又觉得周仕元有些渣,但看在过去的交情上,也不好多说什么。周仕元本是官宦子弟,又是正经六部武官,尺璧只是佃户之女,真要嫁给他做正妻,就是童话故事了。虽然这世界并不是没有童话故事,但总归是少数,无论是周仕元还是尺璧,都不象是童话里的人物,他们既然做出了选择,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她只对石明朗笑道:“我与石统领也算相识一场,听说他明春要回京了?到时候定了婚事,千万要跟我说一声,我好送贺礼去。”

她袅袅婷婷地走进了慈宁宫的大门,石明朗落在后头,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后,不由得有些怅然若失:“你就真的一点儿都看不上我么?我说我要娶媳妇了,你却只想问周仕元娶亲了没有…”怅然完了,他暗暗决定,从明儿起,定要好好操练周仕元一番,谁叫后者吸引走了清河县主的注意力,让她对他的婚事没起半点儿想法呢?!

又过了两刻钟,石太太从慈宁宫里出来了,脸上隐隐带着几分喜色。她见儿子一直站在宫门前等候,肩膀上都积了一层雪,顿时心疼了:“怎的不寻个暖和些的地儿避一避雪?我还不定什么时候能出来呢。”

石明朗笑嘻嘻地凑了过去,搂住母亲往外走:“母亲别担心,我今儿身上穿得暖和,一点儿都不冷。”又好奇地问:“太后娘娘宣您来做什么呀?可是想给大哥做媒?”

石太太一想起这事儿就欢喜,只是眼下还在宫中,不敢造次,也就不回答儿子的话,只到出了宫门,上了回家的马车,才压低声音对他道:“也不知是哪位太妃给太后出的主意,似乎是想给你大哥与清河县主做媒。他们本就年纪相当,温郡王府虽然不复往日风光,但清河县主极得太后与皇上宠信,身份也尊贵,若真能与你大哥成婚,倒是一桩上好的姻缘!”

石明朗顿时愕然:“什么?!是清河县主?!”

“你小声些!”石太太忙道,“这件事还说不准呢,要等你大哥从北边回来,太后亲自见过他,才能最后说定。太后对清河县主十分宠爱,简直视若亲女,若不是知道你大哥人品相貌都极佳,也不会有这个念头。这是好事儿!陈家只剩了几个旁支,都不争气,你大哥是指望不上他们了,可先帝去世也有三年,他在朝中失了助力,今后可怎么办?若能娶太后所宠爱的清河县主为妻,将来就不必担心了!而对太后与皇上来说,从前亲近陈氏一族的士林中人,也会因为这桩婚事,对当今皇上更为信服。这是两全其美之事!”

见鬼的两全其美!

石明朗心里只觉得委屈无比。都一样是石家子弟,母亲怎么就只想到大哥身上了呢?他明明也是个很好的人选…

S:(忽然觉得石小哥好悲摧…)

第三十九章离别

“石统领?您是说…石明伦吗?!”当青云听完太后介绍最新为她挑选的夫婿候补后,她忍不住惊叫出声,心中只觉得无比诡异。

太后不解地看着她:“怎么啦?他不好么?你在锦东时不是早就见过他么?从前还夸他是个不错的人。”

青云抿着嘴不说话,脑子里回想起那个曾经有过几面之缘的英伟青年将领,半晌才叹道:“我只跟他见过几回,通共也没说过十句话。只知道他性格沉默,文武双全,挺会带兵的,人品也好,但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仅是这种程度的了解,您就要我去嫁给他?这是不是太仓促了些?”

再说,曹玦明那边明明已经有了曙光,连皇帝弟弟都松口了…

太后却嗔她道:“你总说要跟人相处过,认为合得来的,才愿意嫁。可你是个女儿家,哪里有机会与人常相处?叫人知道了,你的名声怎么办?可以不必忌讳男女之别的,就只有自家亲戚。可你又跟我说,表亲之间联姻,血缘太近了,容易生出不齐全的孩子。你看看,都照你这么说,索性你不嫁人得了!都快成老姑娘了,还要这般挑剔!”

嗔完了,她又为青云分析这桩婚事的好处:“你与石明伦虽没见过几回,但毕竟是见过的,又知道他性情为人,这就不错了。他人品相貌家世都是极好的,又是先帝的内甥,你还未认祖归宗前,就与他相处得不错,日后想必也能和气过日子。先帝在时,一直对他十分宠爱。陈家当年蒙冤,乃是为了先帝牺牲所致,士林中至今还视陈家为忠臣典范。只要陈家人不犯大错,无论做了什么,先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旁人也不会多加苛责。但眼下先帝已经去了三年,你弟弟登基,也不必对陈家的人太过仁厚了,但若是太过冷落了他们。未免让人觉得你弟弟不敬曾经为先帝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人,士林中人也会觉得寒心的。可如今在世的陈家后人,不过是旁支末系,又没什么真本事。当中更有定国侯府这样曾有过反心的逆贼,对这种人一味宽仁,岂不是便宜了他们?石明伦却不同。他正经是已故陈皇后的亲姨甥。又一直忠于朝廷,本人也正派。对他多优容些,外人也就无话可说了。”

青云皱起眉头:“母后的意思,是想用我这桩婚事来为弟弟赢取士林的好感?可弟弟眼下也没有被士林排斥,更没有冷落陈家的意思。难道那些人只是因为定国侯府的太夫人或者其他陈氏族人不得弟弟另眼相看,就要说三道四不成?”

说实话,要她为了弟弟的皇位牺牲婚姻。青云认为自己还做不到这么伟大。

太后连忙摇头否认:“哪儿呀,你弟弟登基以来,一直做得很好,只要不是存心挑刺儿的人,谁会说三道四?”

“那我不嫁给石明伦,也不会对弟弟的皇位有什么影响的。”青云不高兴地道,“我现在只是一个县主而已,外人又不知道我是母后的女儿,皇帝的姐姐,把我嫁给石明伦,跟别的宗室女嫁给石明伦,能有什么区别?”

太后叹道:“话是这么说,但你与我们素来亲近,若你与石明伦的婚事做成了,朝野都会明白,你弟弟对陈家当年的功绩依旧不曾忘怀,也会关照陈皇后的娘家后人,只不过…有些不争气的陈氏族人,朝廷不会纵容他尸位素餐罢了。”她拉过青云的手:“好孩子,母后想给你说这门亲事,并没有逼你的意思。先帝一向疼爱石明伦,他自小就每年出入宫闱,也算是母后看着长大的。母后知道他的为人,只要你嫁给了他,他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青云沉默地看了她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眼下我还不能给母后一个肯定的答复,石明伦还在锦东没回来呢,谁知道他对这门亲事是什么意思?我当年在锦东遇上他时,他年纪就不小了,也许现在已经娶了亲?”

太后忙道:“石太太说得清清楚楚,他还不曾娶亲!他如今认石太太这个婶娘为母,若是成了亲,怎会瞒着父母亲人?”

青云便改口:“好吧,就当他还没娶亲好了,那也许他对自己的婚事有想法呢?而且,他是个很出色的青年将领,这几年一直守在锦东边境,还跟蛮族打过几仗,立下大功。他大概还想在未来获得更多的军功吧?要是娶了我,而不是一个普通的宗室女,会不会因此阻碍了他的未来呢?本朝向来有规矩,驸马不掌实权,更不能带兵,虽然我现在还只是个县主,但母后应该记得吧?父皇临终前,好象提过将来会让弟弟破格升我做公主的。如果我真的嫁了石明伦,到时候他不就是驸马了?”

太后不由得惊呼一声,这件事她还真的疏忽了。照她当年与先帝商议的结果,等到青云出嫁,又或是年纪再大一些的时候,就寻个名头加封她为郡主,再等上几年,便又寻个理由,继续加封到公主之位,好让这个苦命的女儿得以安享她本该拥有的尊荣。石明伦还很年轻,万一到青云加封公主时,他还能带兵,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个将才?那时候,他的驸马身份就是明晃晃的,天下人皆知,哪怕皇帝有意用他,也要受到朝野反对。但如果为了他,不让青云得回公主的身份,又太委屈了这个女儿。

太后纠结了,最后不得不对女儿承认自己的想法有些偏差,但又舍不得这个女婿的好人选,最终决定暂时将事情压下,等到石明伦回来了,看皇帝要如何安排他的职位,再考虑婚事也不迟。

青云暗暗松了口气,心里万分盼望石明伦已经有了心上人,或是谈婚论嫁的对象,如果是这样,哪怕石太太与太后拥有相同的想法,她和石明伦的婚事也不会成功的。皇家要与石明伦联姻,是要结亲。不是结仇。

看着太后纠结的模样,青云决定要转移一下仇恨:“对了,母后,您先前不是说。打算等关蕴菁的流言传出去后,给她和齐王次子指婚的吗?现在齐王染上麻烦了,也没必要连累了别人家无辜的女儿,还是让他们内部消化了吧!”

太后没听懂什么叫消化。但也猜到了女儿的意思,迅速转移了注意力,叹息道:“我倒是想啊,可惜。流言传得太厉害了,谁家不知道那姓关的丫头名声极臭?外头对于她勾搭了哪个男人有无数的猜测,齐王的次子反而不起眼了。若我真要将她许给齐王次子。未免叫人怪我做人不厚道啊!”

确实。与关蕴菁相关的流言是越传越厉害了。当初青云伙同太后、姜大太太等人放出风声时,完全没想到流言透过王公勋贵府第的下人之口,散播到市井中之后,会被民间众多的八卦人士们衍生出无数的版本,又渗进了无数人的自我想象,已经发展到了与原版有天渊之别的程度了,据说眼下已经有人在传言。说这位关姑娘在齐王妃的寿宴上,当着无数来宾的面,冲着清江王宽衣解带,却被清江王正色推开,严辞拒绝,她还不肯罢休,转而扑到齐王世子(或者齐王次子)身上哭去了。

到了这一步,关蕴菁似乎已经断绝了嫁入任何一家名门大户的希望,就更别提什么宗室皇亲了,哪怕是小门小户的人家,也要嫌弃她几分。虽然流言只在市井中流传,但高门大户都有耳闻,若太后真的做出了赐婚的决定,确实是说不过去的。青云原本就只希望能为清江王解围,关蕴菁会不会嫁不出去,她根本就不关心。

倒是齐王妃近来一直禁足,关蕴菁本人又很少出门,两人竟没留意到市井间的流言,只隐约知道关蕴菁在世家大户间名声不佳而已。

齐王已经有些日子不去看王妃了,忙着四处托人情找关系,或是向皇帝表忠心,同时暗暗派人搜捕罗家死士。本来卢侧妃还有可能泄露风声,可惜她近日竟然病倒了,原还以为只是受了寒,没想到越病越重,竟象是要转痨病似的。齐王平日对她倒也宠爱,但见她病得这样重,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很快就派人将她送出了城外,安置在庄子里养病,她所生的两个大的儿子也跟着过去侍疾了,年纪最小的那个还留在王府,却一直被拘着读书,连院子也出不去,据说等过了年,就要送到外地书院去读书呢。

因此,齐王妃对外头的流言几乎是一无所知,还没对清江王死心,只盼着等风声过去了,再为关蕴菁安排一个好机会,将她送入清江园去。眼下她的全副心思,倒有一半放在清江王妃的几个人选身上。

齐王府似乎暂时安分下来了,青云也过了一段清静的日子。转眼时间就转入了腊月,曹玦明定下归乡的日子,准备起程。他的母亲经过详细考虑,决定随他一同回乡,过年时也好主持祭祖仪式。

青云得信后,在他离开前,赶去曹家见了他一面,板着脸将几本从大内搜刮到的珍贵参考书摆在他面前:“拿去吧,记得要还我,不许弄脏了,更不许弄破!”

曹玦明摸着犹自散发着油墨香气的书本封面,深吸了一口气:“前两日,我把新作好的几篇文章拿给乔大人看了,他说…我应该可以顺利取得秀才功名,他还帮我打听了岍州主持县试、府试与院试的考官的性情喜好,让我多用点儿心。我想…也许…我真的能考中了。”

青云心底有些欢喜,但面上却半点不露:“是吗?那就先预祝你一切顺利吧。坦白说,如果你连秀才都考不中,将来也别告诉人,你从小就被人夸聪明了。”

曹玦明低笑两声,默了一默,又鼓足了勇气:“县主,若换了从前,我一定不敢说出这番话,但是…在还未考中之前,我若先夸了海口,又觉得心里不踏实。可是…若我等到真的考中了,再跟你说这些,我会觉得自己很没用,只因为身份有别,便看不起自己,辜负了别人的好意,更…更显得自己太过势利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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