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青云怔了怔:“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也许我脸皮太厚了,太不知廉耻了,居然妄想着攀龙附凤,可是我…我的心意从来都没有变过。”曹玦明看着青云,淡淡地笑着,眼中带着深切的真挚,“在我的心里,始终喜欢着…那个为我补衣裳、做棉鞋、做好吃的饭菜,脆生生地喊我曹大哥,永远信任着我的,名叫青姐儿的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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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元宵

青云每每回想起那日告别时,曹玦明对她表白的话,心里就忍不住一甜。

说起来真不容易,这个总是顾虑重重、门第观念深重的男人,终于愿意在身份尚未有所转变之时,对她说出自己的真实感情。他没有请求她一定要等到他考中进士,也没提及任何许婚的话,他只是直白地将自己的心意摊开来给她看,然后等候着她的回答,哪怕最终的结果不尽如人意,他也不打算改变想法。

她当然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一切都还太早了。她只是让他尽全力去考试,不要想得太多。曹玦明听了这话,神情看上去有些忧虑和不安,但最终还是冷静下来,向她许诺会竭尽全力。

他是腊月初四带着母亲踏上回乡道路的。岍州距离京城不过十来天的路程,两地有官道连通,想必他可以赶在小年前抵达家乡,然后在二月县试开始之前,抓紧最后的时间温习备考。

青云闲下来时,总默默在心里倒数着考试的日子,忐忑地猜测着这一科他到底能不能过,对于其他的事,都没了理会的心情。匆匆间,时光飞逝,新年很快就到了。由于这个新年的前十天还处于太后与皇帝所默认的“先帝孝期”内,新年大朝与朝贺等仪式都很是简单,直到元宵节,二十七个月期满,宫中才张灯结彩地热闹起来。

元宵期间,从十四到十六,宫里都没清静过。十四那日,太后召见了多家皇亲勋贵,以及官宦世家的女眷,其中就包括了清江王妃的所有候选人。青云十分低调地陪在母亲身边,静静地观察着那些年轻姑娘们,留意到其中两人。正是平郡王府太妃寿宴那日所见过的几位表现镇定的大家闺秀之二,便多看了她们几眼。

这两位姑娘,一位是鸿胪寺卿之女,一位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的千金,相貌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年纪相当,家世相差也不远,礼仪举止均无可挑剔,其中一位姑娘擅长丹青,另一人则颇有诗才。是京中小有名声的才女。

青云对这两位姑娘的印象都很好,一时间也说不清哪个更好些,便悄悄儿告诉了太后。太后仔细一留意。发觉女儿的眼光确实不错,这两位姑娘论容貌并不是所有姑娘中最出色的,却别有一种优雅气度,再看她们的母亲,都是端庄有礼的贵妇。家世也很体面,她不由得又是欢喜,又是忧愁。欢喜的是她觉得苦恼已久的清江王妃终于有了靠谱的人选,忧愁的是靠谱的人选有两个,她该选择谁呢?

太后第二日一早便请了皇帝与清江王过来商议,把两位姑娘的情况说了。问后者有什么想法,是否想悄悄儿见两位姑娘一面,看哪位更合他的眼缘。

皇帝没有说话。他其实对兄长的正妻人选有自己的想法,但他更想听听兄长是怎么说的。

清江王胖胖的脸上满是敦厚与诚恳,他选择了鸿胪寺卿之女。一来,这位姑娘擅长丹青,跟他更有共同语言;二来。鸿胪寺卿的职位十分体面,却没什么实权。有这样一位岳父,不愁皇帝会多想;三来,目前在任的这一位鸿胪寺卿严大人,素来有严谨肃正的名声,是先帝朝时的老臣之一,却从未曾被卷入罗氏逆谋大案中去,连家族中的姻亲故交也没沾过边,是少见的“完全清白”的人家,又对他没什么偏见,却又对朝廷忠心耿耿,这正是他所期盼的妻族。

皇帝对清江王的选择非常满意。事实上,那位都察院的右副都御史,似乎在功名前程方面很有野心,不是象其他御史那样,为了能清史留名而专找理由与皇帝或权臣对着干,而是行事圆滑,并有意识地亲近权贵高门,以求升官发财,早已没了从前的清高正直。虽然他的女儿确实出色,人品也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但皇帝为了万无一失,还是支持了清江王所选择的对象。

清江王妃的人选终于定下来了!太后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打算过完年就让钦天监去对八字,若没什么问题,二月就正式向严家下聘,早早把清江王的婚事办妥当了,她也能放下心头大石了。

十五这一日,正是宗室与皇亲们入宫陪太后赏花灯的日子。一堆王妃、夫人与宗室贵女们围着太后奉承说笑,太后心情正好,表现得十分亲切和气,看得众人大喜,有什么平日不敢求的,也敢开口提了;有谁平日没什么机会讨她欢喜的,越发施展浑身解数,以求在太后心中留个深一点的好印象,也好提一提自家身价;还有一些是自觉笨嘴笨舌,不如旁人会卖乖,得不到太后关注,心中又不忿的,暗中给嫉恨的对象下绊子、泼冷水,自然免不了遭受反击,虽不敢太过失礼了,却是谁也不服谁,明里暗里地冷嘲热讽,挑拨离间,太后面前热闹得象菜市场一样。

青云起初还安安静静地陪在太后身边看热闹,后来发现有人贬起对头的女儿,就爱拿她作个对比,害她无辜躺枪,再不走,只怕要拉来无数仇恨,连忙寻了个借口,给自家母后使了个眼色,匆匆退场了。

太后虽想多听听别人夸赞自家女儿,但她自知女儿身世有鬼,心里发虚,也不想青云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也就默许了女儿的离开,还十分配合地转移了话题,以免其他人继续将目光盯在青云身上。

青云退到殿外的长廊上,长长地吁了口气。

今夜月色正美,慈宁宫中遍布五光十色的花灯,连树上、花丛里,也挂上了用各色彩绢彩纸所扎的花朵,形容各异,色彩斑斓,将这所庞大的宫殿群映衬得如同仙宫一般,叫人难以判断,是灯更美,还是花更美。清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气,那是各处宫殿内燃烧的香炉中的名贵香料味道混合在了一起。青云放眼望去,只觉得处处流光溢彩。说不出的富贵豪奢。这是一个青云从未见过的皇宫。

她心中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感觉,她大概永远也习惯不了这样的皇宫吧?只是无论她的母亲,还是弟弟,甚至是被圈禁多年的长兄,都不认为这份豪奢是值得指责的,她也不好在这种喜庆的日子里多说什么。

“清河县主?”

身后传来动人的女声,青云皱皱眉,心想这回又是谁,抱着什么样的念头来接近她?同时转身回望。

来的是楚郡王妃乔氏。

青云在齐王府等好几个宴会场合上见过她,虽没有什么深谈。但相处得还算融洽,脸上的表情便和缓了些,不打算给对方脸色看。

楚郡王妃今日穿着一身枣红色的大礼服。头戴攒珠金凤,打扮得十分贵气,又不失雍容。她与楚郡王已育有一子,虽是出身定国侯府那样备受争议的人家,但言行举止都没有可挑剔的地方。因此在宗室中很是体面,称得上是年轻一辈媳妇中的头领人物。

她微笑着走近了青云,亲亲热热地挽过青云的手臂:“清河妹妹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可是嫌殿里吵闹,或是有谁说话不中听,让妹妹生气了?”说话间,已经将称呼从礼貌有余亲近不足的“清河县主”变成了亲切的“清河妹妹”。

青云有些不习惯她这忽如其来的亲近。干笑道:“怎么会呢?只不过是觉得殿里待得久了,有些气闷,出来透透气而已。一会儿还要吩咐人去问。御膳房可备下了宵夜,否则太后和诸位婶娘、姐妹们就要饿肚子了。”

楚郡王妃笑道:“难为你年纪轻轻,就想得这样周到,难得的是对太后孝顺细致。太后还不曾吩咐,你就先想到头里了。怪不得大家方才都夸妹妹呢!”

青云心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与乔氏本不熟。对方忽然拍起她的马屁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不动声色,虚应着谦虚了两句,果然就听见楚郡王妃问:“前儿听说妹妹曾往我二叔家中拜访,这几年每逢年节,更是没断过礼尚往来,我着实吃惊得很,竟不知妹妹何时认得我二叔。”

青云眨眨眼,笑道:“小时候偶然认识的,那时候我才十岁呢,乔大人虽然看着凶凶的,其实是个好心人,帮了我很大的忙。以前我不在京里,他也在外地为官,来往不方便,后来我听说他回京守孝,这才重新来往起来的。不过乔大人说了,我们温郡王府早已不沾手朝廷上的事了,若叫人知道我与朝廷命官有往来,没得叫人猜疑,因此就没告诉人去。嫂子是如何知道的?我不信是乔大人说的,他最是守信,既然说了不告诉人,自然不会违约。”

楚郡王妃有些尴尬,吱唔了两句才道:“我是听二婶说的。妹妹大概不知道吧?我二婶近来闹着要跟二叔和离呢!她正在气头上,说出来的话也难听,没得污了妹妹的耳朵,我就不提了。”

青云有些吃惊,想起上回见乔致和时,他说起妻子回了娘家时的古怪表情,若有所思:“好好的怎会闹起了和离?”

“还不是因为我二叔起复之事一直没有动静的缘故!”楚郡王妃悄悄打量了青云一眼,“我二叔为人耿介,性情又有些孤僻,没几个交好的朋友。如今起复不顺,竟找不到人为他说好话。他拉不下脸去求人,我二婶就不高兴了,先前又因小事有些口角,一气之下,才说出了和离的话。”顿了顿,“其实我二叔在守孝之前,就是先帝跟前得用之人,若有人为他在御前说一句好话,他就再不必为起复之事忧心了。”

青云心中无比古怪。乔致和如果真有需要向她求助,直说就可以了,何必通过乔氏转达?再说,他不是没有朋友,反而还有很多志同道合的同伴呢。那乔氏对她说这番话又是何意?她记得,乔致和与嫡母嫡兄——也就是乔氏的亲祖母和父亲之间一向不和,难不成乔家自认为没有办法洗白自己了,索性示恩于乔致和,想从他这边打开僵局吗?

青云正猜度着,忽然听得身后又传来一道女声:“嫂子,你在这里做什么?”回头望去,却是多时不见的楚王郡主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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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气焰(上)

楚王府的郡主轻云,原是楚王府老王爷侍妾庶出之女,当年楚王太妃因为冒认皇子的亲生小儿子死在废后罗氏手上,怨恨太后等人保护不力,又因为太后在“丧子”后马上又怀孕了,生下了当今皇上,不但地位未有半丝动摇,还稳稳地得到了皇储之位,她觉得自己的儿子白白死了,为了报复,就将太后亲女青云送走,同时将侍妾害死,抱过庶女命名为轻云冒充嫡出,让这名庶女顶替太后亲女的身份,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轻云郡主从前极得太后宠爱,连宝云公主都要被她压一头,但她暗地里却挑拨卢太嫔与太后对着干,还在中伤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名声的阴谋中参了一脚,另有种种对太后皇帝不利之事,就不一一列举了。太后得知亲生女儿的下落后,对轻云由爱生怨,再也没宣过她进宫来。但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太后同样没对她进行处罚,因此她在楚郡王府中,仍旧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楚王夫妇都在城外庄上“休养”,她除了年节时随兄长楚郡王前去请安外,平时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楚郡王府中。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没有从前受太后宠爱了,但身份爵位仍在,仍旧有许多人围着她转。只不过楚郡王行事低调,处处约束她罢了。

但轻云郡主早就对这种生活感到不满了,从前楚王太妃得势时,她不觉得太后的宠爱有多么重要,但现在却希望重夺太后欢心,回复从前风光无比的生活。因此,今天元宵宫中开灯会,哪怕太后只宣召了楚郡王府女眷——也就是郡王妃乔氏进宫,她也厚着脸皮跟了过来。方才她与众多宗室女眷围着太后奉承。因太后心情好,也没对她说什么,让她心中对将来充满了信心,只觉得自己马上就有望重得太后宠爱了。

但这份信心在她看见青云后,却打了个折扣。她虽三年没进过皇宫了,却也听说过,太后如今宠爱的是温郡王府的清河县主,还好死不死叫“青云”,与她的名字是一样的读音。她心知这个“青云”是顶替了她这个“轻云”的位置了,有青云在。哪怕太后再度接纳了她,也不会象从前那样只宠她一个。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就有些不善。傲慢地抬起了下巴,只看着楚郡王妃问:“嫂子怎么跑出来了?太后方才还问起你呢,若是因一时莽撞,得罪了太后,回府后哥哥一定会恼了你的!”

楚郡王妃乔氏一阵气闷。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不过是在屋里见清河妹妹走了出来,才跟着出来问她可是有所不适而已。太后一向宠爱清河妹妹,即便知道了,也只会称许我友爱小姑子,怎会生气呢?妹妹真是想得太多。”

楚郡王靖云对这个“嫡亲”的妹妹很是冷淡,公公婆婆也很少理会后者。但她封爵在那里,乔氏娘家失势,又感觉到丈夫的疏远。只能处处捧着她,塑造贤妻良母的形象。可轻云性情一点儿都不温和柔顺,还常常在兄长面前挑剔嫂子,说嫂子的坏话,以换取兄长的一点关注和认同。如何让乔氏这个嫂子不暗恨在心?

乔氏不客气,轻云早有所觉。但她当着青云的面如此,轻云就觉得失了脸面,因此更生气了:“我不过是为嫂子着想,嫂子要认清楚谁才是你的正经小姑,别看见别人会奉承讨好贵人,就跑去巴结人家,没得丢了哥哥的脸面!宗室里的姐妹多了去了,可哥哥的妹妹却只有一人,你叫谁妹妹呢?!”

乔氏脸都青了,青云则挑挑眉,似笑非笑地对轻云道:“你说的别人是谁?是我吗?我就听不懂了,宗室里的女孩儿,但凡是一辈儿的,自然都是你哥哥的姐妹,嫂子怎么就不能当我是小姑子了?殿里坐的都是宗室中的长辈,不如咱们进去问问她们,轻云郡主不认宗室里的姐妹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轻云自然不敢让她真的进殿去问这种话,却也不肯就此低头,冷哼道:“你别伶牙俐齿地狡辩了!我说的自然是我与哥哥是同胞亲兄妹,哪里就不认宗室里的堂姐妹了?可堂姐妹与亲姐妹自然是有亲疏之别的,我叫我亲嫂子认清楚谁才是她正经小姑子,这有什么不对?倒是你,仗着太后看得起你,倒气焰嚣张起来了,也不看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就敢在我面前张牙舞爪?!”说着又再次抬高了下巴,“你见了我,为何不大礼拜见?你难道不知道我是郡主,而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主么?!”

楚郡王妃乔氏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宗室里同辈的女孩子,除非是公主的身份,否则无论爵位封号是什么,都是姐妹相称的,很少有大礼参拜的时候,谁家堂姐妹之间会讲究这些?轻云从前仗着楚王府的势,又得太后溺爱,拿郡主的身份去压其他宗室姐妹们,十分不受人待见,只不过别人见她靠山硬,都不与她计较罢了,私底下没少跟长辈告她的状,就连宗人府的宗令都教训过她几回了。如今楚郡王府圣眷不比往日,她居然还敢这么闹,打的还是太后极宠爱的清河县主的脸,若乔氏做嫂子的再不加阻止,楚郡王府日后还如何在宗室中立足?

乔氏立刻拉下脸来:“妹妹休要胡说!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轻云郡主却冷着脸道:“这里不就是皇宫么?我自小在这里住得多了,有什么稀奇的?嫂子为何要帮着外人指责我?她难道是什么金枝玉叶?不过与我一般是个宗室女罢了,父母出身还没有我尊贵呢!我封号本比她高,为何不能让她向我行礼?”

青云只觉得好笑,斜了轻云一眼:“轻云妹妹,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你我都是宗室女,我的父母到死都还是郡王郡王妃,你的父母是谁?还有,你一个侍妾庶出的女儿。也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太后看在多年情份上,没有揭穿你的身份,你才能继续做郡主,实情是怎样的,你自己心知肚明,怎么就有胆子在这里耀武扬威?”

轻云脸色顿时变了,乔氏也愣了一愣。她不知道这个小姑子是庶出的。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轻云声音都变调了,又尖又细,“我怎会是侍妾所出?我是正妃嫡出之女。楚郡王是我同胞亲哥哥!”

青云笑得风轻云淡:“真是笑话,这种事以前拿来骗骗太后就算了,现在太后与皇上都知道了真相。你还死鸭子嘴硬,有什么意义?你跟太后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还要骗她说你是她甥女,享用了十几年,也够本了。可别把太后仅剩的耐心都折腾没了才好。”

乔氏瞪着轻云,怒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早知道对方是庶女,这几年她何必一再忍让?丈夫对妹妹如此冷淡,可见是知道实情的,怎么也不告诉她?

轻云咬着牙,看看乔氏。再看看青云,忽然冷笑一声:“你以为从太后那里听来几句闲话,就能把我压倒了么?无论我是嫡出庶出。我还是堂堂郡主,你只是一个县主,就该在我面前低下头去!别以为太后如今疼你,你就能踩着我了,太后可是疼了我十四年!如今我占着理。闹到太后跟前,她未必会站在你那边。说不定还要怪你不懂事,不知礼呢!”说完了,她又抬高了下巴:“不过本郡主不是个小气的人,只要你乖乖给我见个礼,我就当没这回事,大度饶过你了!”

轻云用了“见礼”而不是“行礼”这个词,已经有了退缩之意,不过是年轻气盛,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罢了。但青云却没那么好心,对方都打上门来了,她要是轻易放过,岂不是显得怕了这个冒牌货?她笑吟吟地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别介啊,礼仪可是大事儿!若是太后知道我犯了这种错,一定要怪我的。咱们还是到太后与诸位长辈面前说道说道的好,省得事后有流言传出去,说我自高自大,待人无礼,岂不是冤枉?”说着不管轻云如何脸色大变地挣扎,只是拑紧了她的手腕往殿内走去。

楚郡王妃乔氏知道轻重,忙上前赔笑:“好妹妹,她年纪小不懂事,你就饶了她这一回吧。”青云瞥了她一眼:“方才她见宝云公主时,也是爱理不理的,难道她比宝云年纪还小?既然年纪小,不懂事,就该让她知道什么是错的,免得继续错下去。这是我身为姐姐的责任,嫂子不必感谢我。”说罢继续进殿。

乔氏窒住了,似乎为青云的厚脸皮而震惊,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继续追进殿中,发现青云已经拑住轻云在众人面前站定,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太后只漫不经心地扫了轻云一眼,便笑吟吟地问青云:“我的儿,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青云笑着向她和在座的几位长辈婶娘行了礼,笑道:“方才我在殿外与靖云嫂子说话,轻云郡主气冲冲地跑了过来,冲嫂子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叫嫂子不许理我,又叫我向她大礼拜见,说她封号地位比我高,原该见了她就礼敬三分才是。我想轻云郡主对靖云嫂子如此无礼,方才见了宝云公主,也不曾行礼,如今倒跟我讲起礼仪规矩来,心里不服气得很,只好来求太后做主了。”说完了,又补充一句,“太后,轻云郡主说,她是亲王府的嫡长女,是楚郡王的嫡亲妹子,身份十分尊贵,远在我之上呢!”

轻云气得一边挣扎一边骂道:“本就是如此!你这臭丫头,还不赶紧放了我?!什么温郡王府的遗腹女?以前从未听人说过,也不知是打哪儿冒出来的野种,倒有脸冲我耍威风了?还不快放手?!”

“你给我住口!”太后怎会坐视她辱骂亲女?当场勃然大怒,“你才是不知哪里来的野种,冒认是楚王嫡女,还敢在此大放厥词,哀家不跟你小孩子家计较,你倒登鼻子上脸了?!”

轻云郡主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太后,满脸的不敢置信。

太后将仅剩的几分对轻云的怜意全数抛开,十分干脆利落地下了旨意:“楚郡王之妹轻云,本系侍妾通房所出,楚王太妃故意欺君,以庶女冒称嫡出,获朝廷册封为郡主,名不正而言不顺,今将其正名,重修玉牒。轻云明知自身身世,却执意欺君,罪无可恕…”

话未说完,青云便凑近她耳边低语,打断了她的话:“母后,别把她一棒子打死了,那太干净利落。她不是瞧不起别人封号比她低吗?就让所有人都压在她头上好了,叫她也尝尝被人轻视的滋味。”

太后对这个女儿一向是极为纵容的,见女儿仁厚,也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改口道:“轻云罪无可恕,本该从严发落,既然清河县主为她求情,就从轻处置吧,着降为宗女,交由其长嫂楚郡王妃管教!”

谢姑姑迅速叫了女官来拟旨,轻云焦急地扑到太后跟前哭喊道:“太后恕罪!轻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对清河妹妹无礼,求太后饶了我吧!轻云虽不是太后真正的甥女,好歹也在太后跟前孝顺了十几年,求太后看在往日情份上,不要恼了轻云!”

太后皱皱眉头,只觉得她叫“轻云”这样的名字,实在是唐突了自己的女儿青云,听着也叫人心里不舒服,便冷冷地道:“休要再提那十几年的情份,你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清楚。哀家疼了你十几年,还不如养一条狗呢!最起码养一条狗十几年,它只会忠心耿耿,不会忽然间咬主人一口!”轻云顿时呆愣当场。

太后还亲自对在场的一位担任宗令的郡王的正妃解释了缘由:“楚王嫡女三岁上就死了,那时哀家还打算宣这个侄女兼甥女入宫晋见的,楚王太妃虽是哀家亲姐,却是个居心叵测之人,竟然将嫡女庶女调换,拿庶女来应付哀家,等孩子长大了,就指使她来中伤皇帝,挑拨哀家与后宫妃嫔的关系。哀家知道实情后,着实心寒,疼了她十几年,她竟然一丝情份也不讲,只听楚王太妃的号令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哪怕是圣人言,说的也是天地君亲师,她把君放在什么地方了?即便是拿孝道作理由,也太过了些。还有楚王太妃,哀家真不知她是什么心肝,竟然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就忍心将亲生的女儿以庶女之名下葬,这么多年了也没给孩子办过超度的法事,真真不配为母!”

那位郡王妃对楚王太妃也没什么好印象,自然乐得附和:“可不是么?”接着还夸奖了青云:“好孩子,你真是个明理又心善的,轻云待你如此刻薄,你还不与她计较,甚至在太后面前为她求情,难怪太后疼你,你真真是个可人疼的好孩子!”

青云站在太后身后,露出一个羞涩的笑,便大大方方地收下了这份夸奖。

第四十二章气焰(下)

那位郡王妃夸完青云,又指了指楚郡王妃乔氏:“靖云媳妇在这里,我说句公道话,他两口子都是极孝顺明理的孩子,可怜靖云为了他父母留下的烂摊子,真是呕心沥血,那孩子自小就样样出挑,比我们家那几个强十倍、百倍,若不是他母亲糊涂,他怎会如此辛苦?”

楚郡王妃乔氏尴尬地笑了笑,但见在场的众人都没有因为轻云而怪罪自家,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她偷偷打量了青云一眼,心想这位清河县主倒不是个刻薄之人,可一旦恼怒起来,却是半点脸面都不给人留的,难怪丈夫会郑重警告她,不要与这位县主交恶。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事儿原是轻云不对,她要打人的脸,还怪别人反打回来么?既然本来就不是嫡出的,她这般理直气壮地踩别人,又算怎么回事?

乔氏轻蔑地瞥了轻云一眼,暗下决定,等回家后,定要好好在丈夫面前告这个庶出的小姑子一状,出了以往的恶气!

轻云发觉到她不善的目光,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生平头一次后悔从前对这个嫂子太不客气。没有了郡主的身份,无论是嫡兄还是父母,都不会偏帮自己,又因为三年前没能完成嫡母吩咐的事,她更不得嫡母待见。这叫她以后还怎么过日子?!她瞪向青云,只觉得对方求情比不求情还要狠毒,对方定是明知道她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才故意装作好人的!

青云正站在太后身后,面对她的瞪视,只是笑眯眯地眨了眨眼。反倒是太后发觉后,脸上的怒色更浓了:“你在瞪我么?果然是个不懂礼数规矩的!你父母从前真是宠坏了你!再敢如此,哀家也不必叫你嫂子管教你了,只把你交回给你嫡母姜氏就是。她既然认你为亲女,就应该好生教你学规矩!”

轻云顿时吓破了胆,不停地磕头:“轻云知错了,求太后别把轻云交给母亲…”

太后听见她这么说。反而没好气地对妯娌们道:“这孩子真是不懂事,虽然楚王太妃也是个不懂尊卑胡作非为的,但她做女儿的,无论如何也不该说这种话。真是不孝!”然后骂轻云道:“你这样不忠不孝的孩子。还跟清河县主这样的好孩子叫一个名字,没得玷污了好名好姓儿,从今往后,就改叫乌云吧。不许你叫轻云了!”那语气,就活像是给个丫头改名字一般。

轻云——如今改叫乌云了,心里虽然觉得无比屈辱。却不敢多说什么。抽泣着退了下去,瞥见宝云公主与一大帮宗室女们都在暖阁那里往这边瞧,还边瞧边偷笑着窃窃私语,她顿时气得直发抖,知道她们一定是在嘲笑自己了。她怕太后,怕楚王太妃,也许还怕楚郡王。但对这群一向轻视惯了的堂姐妹们,却没那么多顾虑,当下便满面狰狞地冲了过去:“你们在笑什么?!”吓了宝云公主一大跳。

旁的宗室女都不服气了,你一句我一句地嘲讽起来:“神气什么呀?从前你是郡主,总踩着我们耍威风,你如今只是个宗女,咱们封号爵位最低的,也是乡君呢,你凭什么对着我们发火?!”

“可不是么?明明是个侍妾生的,还总以嫡女自居,不是嘲笑我们父亲爵位在亲王之下,就是嘲笑我们不是元配嫡出的,她倒也好意思!若是本不知情就罢了,太后都说了她是知情的,天底下怎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

“咱们姐妹里头,就数宝云妹妹身份最尊贵了,她对我们还亲亲热热,客客气气的,你算哪根葱?还敢吓唬公主了?”

“她怎么不敢吓唬公主了?她自小就不把公主放在眼里,还在外头败坏皇上的名声呢!也就是太后与皇上仁慈好脾气,才会饶了她的小命。依我说,清河姐姐真是太心善了,这种人就不该为她说情的!”

宗室女们吱吱喳喳地将乌云奚落了个遍,最后又嘲笑起她新得的名字来:“阿弥陀佛,太后真是英明,她这人本不配好名好姓儿,叫乌云还便宜她了!”

“叫什么云啊朵的?依我说,索性叫她乌龟得了!”

众女顿时哈哈大笑,宝云听着,心情也好起来了,瞪了乌云一眼,瞥见青云走近,忙笑着迎上去:“好姐姐,我就知道,你是为了我出气来着。我从前受了这丫头无数的气,今儿才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你真是我的亲姐姐!”

青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看向乌云,见她用无比恨毒的目光看着自己,坦然一笑:“你瞪我做什么?你不招惹我,我也懒得理你。你明知自己没有优势,还要乱来,撞得头破血流也是应该的。”

乌云冷笑道:“你别以为太后罚了我,你就能得意了!无论宝云公主怎么说,你终究不是她亲姐姐,不是皇家公主。我从前得势时,连公主都要让我三分,如今也不过是这么着,可见太后对你的疼爱也未必持久,我就等着看你到时候的下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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