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皱皱眉,瞥了杏儿一眼,杏儿上前两步道:“这里已经有点心了,一会儿还要吃席,县主不想吃那么多点心,姨娘回去吧。”
听说这是个姨娘,园子里的婆子也冷淡了些:“姨娘听见了?快回去吧。”
蔡姨娘不死心,继续赔笑道:“这是我们家二姑娘亲自做的,方才她年纪小,说话不当心,又惹县主生气了。我替她给县主赔不是,求县主看在我们家老爷的面上,饶了她吧!”
杏儿道:“县主方才已经跟周二姑娘说过了,不怪她,只是让她别继续纠缠。姨娘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要把县主的话当成耳边风么?”
蔡姨娘忙道:“不敢,不敢,二姑娘绝不敢怠慢县主的吩咐,因此才不敢亲自送点心来…”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青云的脸色,谄媚笑道:“是我见县主独自在此,怕县主觉得冷清,才特意来相陪的…”
旁边的婆子笑了:“这是谁家的规矩?叫个姨娘来陪县主?你这是瞧不起温郡王府么?”
蔡姨娘听得脸色都变了:“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青云懒懒地伸了伸双臂,站起身来:“我总算明白周樱为什么方才会说,她在乡下长大了,没见过世面,年少无知,所以才会在我面前做傻事了。这种事原也不是少年人的专利。”杏儿只听了个半懂,却已明了,在一旁偷笑。
蔡姨娘没听懂,但也猜到她定是在嘲笑自己,干笑着不敢说什么。
青云望了望远处:“似乎准备开席了,我们先过去吧,继续在这里坐着,还不知又要遇上几次相同的戏码呢。”
蔡姨娘看着青云带着杏儿从面前走过,眼角都没瞥她一眼,正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咋一望向她们前进的方向,便猛然一惊。
王老太太与王大太太杜氏都穿着她们最好的行头,面上带笑地朝她们走过来,隔着老远杜氏就笑着向青云打招呼:“清河县主原来在这里?我们方才还说起您呢,这就遇上了,真是好巧…”
这“巧”字还没说完,青云就视若无睹地从她们面前走了过去。王老太太的脸一下阴沉下来,杜氏也僵住了。
等青云主仆消失在小路远方时,园中的侍从们已经收拾好亭子里的东西,自顾自地退走了。亭边就只剩下了王老太太、杜氏与蔡姨娘三人,你望我,我望你。
一阵风吹来,刮走了几片树叶。
第五十七章露馅
如果说蔡姨娘与周樱有意巴结,青云还能理解的话,王老太太和杜氏婆媳俩也跑来凑热闹,她就弄不明白了。
这两个女人该不会觉得说几句奉承她的好话,她就会忘记当年王家给刘谢造成的麻烦了吧?再说,王家的问题是曾经跟着藩王造反,是站在先帝对立面的,虽然世人不知道她是先帝之女,她好歹也是明摆着站在太后和当今皇帝这边的人,会因为几句好话就抬举反贼家眷?王家的女人也想得太美了些。他家其实已经算是运气好了,因为只能算是从犯,又没有真正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所以只是丢了爵位而已。王家老爷是后来病死的,王大爷——也就是周王氏的哥哥,是因为身体不好,在狱中病死的,都不是因罪而死。王家想要翻身,也只能靠小一辈的努力。难道巴结上位者巴结得好,就能让皇家忘了王家曾经从逆的罪行吗?
青云一边腹诽着,一边在周家丫环的引领下,入了席。
她作为女宾中身份最高的人,今日坐的是首席。这一席上坐的除了作东的周老太太、周王氏以外,就是周康几位新上司的夫人,后者的女儿们则与周楠、周樱姐妹坐在次席,接下来的是周康平级的同僚们的女眷,还有比他略低一级的下属们的妻女。女宾们人数众多,足有十席,除去亲友外,基本是照着女宾丈夫和父亲的品阶来排的。而王家婆媳由于是亲家,也被安排到了比较靠前的席位上,跟周老太太的娘家表亲和世交家的女眷坐在一处。
以王家如今的地位,这个安排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虽然王老太太认为自己和媳妇都应该坐在首席上,被当作是贵客来招待,才是正理,无奈周老太太与周康都不肯给她们这个脸面。周王氏说什么话都没用,还好筹备宴席的是周楠,她是个做事不给人留把柄的姑娘,才没有将王老太太与杜氏安排在末席上,哪怕以王家的地位,那才是她们该坐的地方。
然而,周楠的一片好意,王老太太和杜氏都是体会不到的。她们一向与周老太太不睦,与后者的亲友坐在一处,自然得不到什么好脸。而与她们相邻的那一桌。则都是都察院官员的妻女,都察院的人大都从科举入仕,讲究清贵、刚正。对勋贵本来就有些看不上,一听说这婆媳俩是前虞山侯的妻子和儿媳,心里就硌应了。
周康新入都察院,他家里的情况,众人都早已烂熟于心。且不说前任与现任两位虞山侯都是跟读书人过不去的性子,光是王家曾经做过的事,就够叫人瞧不起的了。从前他们只是私下跟家里人说说周家姻亲的闲话,再感叹几句周康娶妻不贤,如今对着正主儿,那些太太姑娘们彼此对视一眼。都懒得搭理了。杜氏本来还端着笑脸跟人问好,人家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她也无心去自讨没趣了。
她们竭力打扮得尽可能华贵气派。就是为了在席间多认识点人,拓展人脉,为自家儿孙谋点好处,没想到吃饭没吃好,反添了一肚子气。自然要把帐记在周楠身上,杜氏还在心下埋怨周王氏无能。竟没给她们介绍几个好相处的官太太。
周王氏这会子哪里有空管这些?她现在忙着呢!
她既要笼络丈夫上司们的太太,又要夸奖推销自己的儿子,顺便推销一下女儿,同时又要表现一下自己的贤惠能干,反正人人都夸今日的宴席安排得好,不但地点上挡次,景色好,菜色也很美味别致,外人不知道这些都是周楠安排的,周王氏也就厚着脸皮揽下一大半功劳了——没敢全揽,不然婆母会当场拆穿她的,再说,女儿能干也是件很有面子的事,那也说明她教导得好啊!
除此之外,周王氏还得顾及青云。因为在场的不是老夫人就是贵太太,没一个跟青云能说得上话的,但又不能把青云这种身份的贵客往姑娘们那一席上领,她只得时不时奉承几句,又引着其他太太们与青云搭话了。周老太太心里也知道青云是得罪不得的,虽然拉不下老脸跟着奉承她,但看到媳妇主动出手,她也就不拆台了,偶尔还笑着附和两句。
青云其实对跟官太太们说话没有太大兴趣,从头到尾她只是微笑着听别人说,介绍到自己时,一律微笑致意,话题里牵涉到自己了,也是不咸不淡地回应几句。在场的官太太们都是火眼金睛,明白这是小姑娘不乐意跟大妈们结交,也不大放在心上——别说人家是位宗室贵女了,即便是一般人家的女孩儿,也没几个喜欢跟老太太、大婶们说话的。
不过该夸的她们还是会夸的。青云长得端庄秀丽,是世人眼中有福气的女孩儿长相,礼数周到,言辞文雅,举止娴静,端坐如仪,完全就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加上又有这么个身份,还十分得太后宠爱。傻子才会当面说出不好听的话来。即使是性子最不合群、丈夫又最清高耿介的一位官太太,也不过是冷淡些,没夸青云太多话罢了。
其实这些太太们心里也很好奇,周康离京在外任官已经有很多年了,听说他的女儿一直陪在他身边,又是怎么认得清河县主这样的贵女的?听说是从小儿认识的好友,多年的交情,又不由得怀疑是周康还在京中做六科给事中时,周楠结交的朋友。当时虞山侯府还在,周楠认识几位贵女也是有可能的,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周家几番起落,居然还有贵女愿意认周楠这个朋友,实在是难得。她们不由得在心中给青云留下了“不慕权势”、“对友真诚”之类的评价,对她又高看了一眼。
青云虽然不在意周王氏对自己的巴结,但周围女宾们看她时眼神的变化,态度的细微转变,她还是能感受出来的。这似乎并不是件坏事。她的微笑便更深了些,说话时也更和气些,更有耐性。言谈间偶尔还透露出自己这几年闲下来时修习的才艺。其实只是点皮毛。但托了清江王这位真正有才的皇兄的福,她三年来耳渲目染,那点皮毛也足够让人刮目相看了。众太太们又不约而同地回想起当年温郡王太妃年轻时也有过才名,还有温郡王妃姜氏原是出身书香望族,书法、棋艺都有些名气,难怪清河县主也如此不凡,这是家世渊源之故!
青云认祖归宗后,社交圈子一直很窄,除了宫中和城外的庄园,很少到别人家去。也就是去年才添了姜家这一户亲戚走动,另外就是几家与太后或温郡王太妃关系比较好的宗室家里,一年里头还能上门拜访个两、三回。这是她头一次出现在士人与中、低层官员的圈子里。甫一出现就得了好评,从今往后,外界再提起她这个有些神秘的宗室贵女,便不仅仅是“身世神秘”、“没落王府的孤女”以及“太后宠爱的义女”这三个标签了,也开始出现真正与她本人性情有关的评价:温和。有礼,端庄,贵气,有才华…等等等等。至于是真是假,倒是没几个人在意,反正她们眼睛看到的清河县主。就是这样的形象。
托青云今日装逼成功的福,与她交好的周楠也得了许多好评。周楠不用装也是个真正的淑女,在外省几年。当家作主,也历练得十分能干爽利。有经验、有眼色的太太们只须观察一阵子,就知道这是个上好的媳妇人选,而且很适合做嫡长媳、宗妇一类的,自然就热心地打听起了她订亲没有。
周王氏心中骄傲得不行。虽然人家对她长子没啥兴趣,让她觉得有些扫兴。但能给女儿寻门好亲事也不错,说不定还能帮扶儿子一把呢,忙忙将女儿还未许人之事说了,又在那里感叹:“说来都是我们家老爷糊涂,把女儿带到任上这么些年了,竟没给她挑一个称心如意的女婿,害得孩子如今都成老姑娘了。我这心里是成天都在愁啊…”
“前儿太后召了楠儿入宫晋见,不是说了会为她的亲事做主么?”周老太太大概是终于忍受不了儿媳的张狂样儿了,终于吐了她的嘈,“有太后在,你还有什么可愁的?”她觉得周王氏一定是忘记她们已经没办法决定周楠的婚事了。
周王氏正说得兴起,被婆母这冷水一泼,顿时噎住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其实她是真心想给女儿说一门好亲的,可婆母这话一出口,在场的太太们谁还愿意再提这事儿呀?万一传到太后耳朵里,太后觉得她们的儿子本不上周楠,那岂不是很丢脸?
场面有些冷清,有些难堪,青云低头喝了口茶,当作什么都不知道。都察院右都御史的太太倒是个和气人,非常有眼色地提起了别的话题,都是京中最新的传闻之类的,渐渐地又把席间的气氛带动起来了。
有人提起了这两日刚到都察院报到的一位关经历,由于他新来,当时周家的帖子都送完了,他自然是没有份的,周康后来补了一份送给他,他却说自己刚到京中,妻子染了风寒病倒,家中忙乱,实在无法赴宴。大家开始讨论这位关经历的人品如何,他的太太性情好不好。
说起这位关经历,却也是世家之后,族人曾经也在京中为官的,只是后来没落了,直到关经历,才再次出了京官。邻席的周楠回头问起关经历是哪里人,便笑说:“倒是有些渊缘,家父在锦东为官时,同僚里有一位关通判,就与这位关经历是族人呢,我还跟关家的姑娘交好。”
青云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了明了的微笑。果然席间就有人说起:“这么说来,齐郡王妃养在跟前的那个女孩儿,好象也是关家的?”
最早提起关经历的人笑道:“我原也以为是一家子,不过这里头看来有些误会。昨儿晚上我去关家探关太太的病,才知道他家听说了关姑娘的事后,也十分吃惊,原以为那姑娘小小年纪就夭折了,没想到现在还活着,便打发人去接来吃茶,顺便问问她这些年过得如何。谁知齐王府的人报给王妃知道后,连门都没让关家的人进,就把人当叫花子打发了。关太太气不过,又打发人到关姑娘清修的庵里去找人,那关姑娘也是闭门不见。关太太气得直骂呢,说关家的家教绝对教不出这样的姑娘,况且族中那个女儿早就死了,怎么还在这里,又对族人避而不见呢?”
众人听了,都吃了一惊,有人便道:“难不成,她压根儿就不是关家的女儿,不过是恰好姓关,才攀人家的门楣,想要抬高自己的身份?如今关家人进京了,她怕被拆穿,所以才避而不见的?”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的,又偷偷去看青云。青云故作严肃地道:“竟有这种事?那可得查清楚,太后还给那位关姑娘赐婚呢!这完全是看在她是世家女的份上,如果是冒充的,那可一定要严惩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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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怪异
酒过三巡,戏开场了。
那些老太太、官太太们爱看戏的,自然捧场,但年轻姑娘们却有多一半是不耐烦的。周楠早已在附近准备好了茶桌,请姑娘们移步前去,或是聊天说笑,或是逛园子,都随众人心意。今日前院虽有男客,但王府的园子,自然比别处门户严谨些,二门处有园子里本身的婆子媳妇把守,无人敢乱闯,女宾们尽可以放心游玩。若需要导游或是帮手,园中各处也有丫头婆子可以听候吩咐,周家更是把全家的婢仆都几乎全带了过来,安排在客人身边,另外还有青云从庄园里抽调过来借给周楠使用的人手。
青云自然也跟着姑娘们离开了宴席,不过她除了周家姐妹,也不认识几个人,看着她们远远地瞧着自己,小声说话,但就是不上前搭话,她也就歇了结交的心思,自顾自地寻了个看起来挺舒服的位置,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欣赏风景。
那些姑娘们见了,你望我,我望你,越发不敢上前了。有的人心想清河县主似乎颇为高傲,不大亲和,如果贸然上前,恐怕会被扫了脸面;有的人则觉得清河县主高贵端庄,气度不凡,让人自惭形秽,上前搭话实在太失礼了;还有的人觉得清河县主是宗室,自己是清贵人家出身的女孩儿,要有风骨,没必要高攀人家宗室权贵…等等等等,各有想法。于是青云就在那里坐了半日,愣是没有一个人上前。
周樱倒是想上前呢,但一来她正跟近日认识的两个别人家的庶女说话,暂时脱不了身,二来她还惦记着青云先前的警告,怕贸然凑过去,青云又恼了。她姨娘原本自告奋勇要替她周旋来着。本以为可以让青云熄了怒火,对她另眼相看,只可惜效果不佳。她便心不在焉地一边听朋友说话,一边寻思着改日是不是到嫡姐那里坐坐,哄得嫡姐相信自己,下回去县主家时,也把自己带上。
青云哪里有闲心顾及周樱心里的小九九?她坐得有些无聊了,幸好周楠招呼了一圈客人,便过来陪她说话。
周楠很关心方才席上说起的关家的话题:“那位关经历是怎么回事?我倒不曾听父亲提起过他,更没想到他家里会派人去接那位关蕴菁姑娘。那日我跟你议论这件事时。我瞧你脸色有些不对,莫非这关经历上京,还是你的手笔?”
青云笑道:“我哪里有这样大的本事?况且我虽在太后与皇上面前有些脸面。也从不做干政的事。我只是跟他们提了一提这关蕴菁身世的诡异处,问他们要不要找关家的人来问一问,没想到皇上这么快就调了一个关家的族人入京。”
周楠笑道:“原来如此,这倒也省事。有关家正经族人在,若那关蕴菁真是假冒的。也定会露出破绽来的。说起来我也有些为关家叫屈,他家教养姑娘虽不算十分严,但也不差的,关通判家的姑娘就极是知礼能干,结果这关蕴菁的名声坏了,反连累了人家关家正经的姑娘。若能真相大白。证明这关蕴菁只是冒充,也好为关家正名。”
曾经为关蕴菁的狼狈名声贡献过力量的青云有些心虚,干笑了几声。只有点头的份。
大概是因为有些不自在,她眼神闪烁地扫视周围的风景,意图转换话题,却留意到了周樱时不时投注过来的目光,等她望过去。周樱又立马躲开了。青云心中腻味,便小声跟周楠提起在开宴前。周樱、蔡姨娘与王老太太婆媳三波人先后来找她的事。
周楠气得脸都红了:“二妹倒罢了,她原是个眼空心大的,在家乡时又被祖母宠坏了,不知道天高地厚,一心想要巴结贵人,借势晋身。所幸她还不算太蠢,又只在你面前闹笑话,还不至于在外人面前丢尽我们周家的脸面!可蔡姨娘又是怎么回事?她难道忘了自己的身份?二妹如今的性子,多半是让她教坏了!”
骂完了蔡姨娘,她又有些伤心外祖母和舅母的行径:“王家从前也曾风光过,那时外祖母与舅母是多么的高傲张扬,如今却变得这般…我知道她们不容易,可依靠巴结贵人,又能得什么好?你虽在太后面前极有脸面,也不过是个小辈罢了,家里也是没什么势力的。王家犯的是从逆的大罪,能保住一家子性命就已是先帝皇恩浩荡,他们若是懂事的,就该老老实实供大表哥读书,等他日后有了出息,自然又能重振门楣了。不想走正途,只在旁门左道上下功夫,这样能有什么好结果?外祖父与大舅舅就是因为这个才出了事的,他们还不吸取教训…”
青云安慰她:“没事,她们是你的外祖母和舅母,我虽然不高兴,但也不会跟她们过不去。她们在京城里也折腾好几年了,从前没有周大人管束着,也没折腾出什么事来,如今有周大人看管着,自然更不会出事了。她们大概是一时从勋贵沦为平民百姓,适应不过来,所以不甘心而已。”
周楠含泪默默摇头:“这都六七年过去了,还有什么适应不过来的?倒确实是不甘心。可再不甘又能如何呢?王家二房袭爵这么多年了,已经坐稳了侯爷的位置,不但在朝中有了不错的差事,听闻近年还结了有力的姻亲,外祖母若还指望那爵位能重回大房头上,不过是妄想罢了。只怕二房有朝一日真的有了不是,皇上又要夺他家的爵位,那爵位也不会落回大房头上了,反而要便宜了其他的房头。”
青云见她心里难过,只得再出言安抚,她苦笑着道:“我没事,你不必担心,其实我只是见外祖母和舅母放不下执念,心里难受罢了…”
“她们都是曾经风光过,富贵过的,生活忽然遭受这么大的转变,放不下执念也不奇怪。”青云道,“不过她们迟早会醒悟过来的,如果真的无法醒悟。现实也不会让她们有机会继续做白日梦。”
周楠低下头:“两位长辈倒罢了,我只是不明白,为何连大表哥也…”
青云心中一个激灵,想起周楠从前是喜欢过她那位王家大表哥的,莫非回京后重遇竹马,又拣起旧情了?
不过周楠倒不是真的被王路达牵起了情思,只是为大表哥近来的奇怪举动伤了心。她回京后,王路达本来一直淡淡的,见了面也只是尽了寻常表哥表妹的礼数,到了前些日子。却一反常态地殷勤亲近起来,不但常常到周宅来拜访姑父周康,声称要向他讨教功课。还时不时与周楠“偶遇”。本来周王氏对侄儿和女儿见面之事是不大高兴的,但也没有出言阻拦,只是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为女儿选择好人家上头。周楠便怀疑,这有可能是周王氏与王老太太母女之间、与王大太太姑嫂之间的角力,因为后两者想让她嫁给王路达。
周楠对这桩亲事不置可否。她曾经也喜欢过王路达,但随着王家在周康入狱事件中扮演的不光彩角色,这份喜欢就渐渐黯淡了,后来她随父亲在外任官数年,开阔了眼界,这曾经的一缕情思更是消散了八、九成。仅剩的一点,也在回京后王路达的冷淡态度下,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王路达却在这时候表现出了追求的态度。让周楠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很清楚,王家今非昔比,若能与周家再次联姻,对王路达的前程是很有好处的,所以王路达才会明明对她已没了感情。还要表现得如此殷勤,哪怕周康板着脸明说不许他再见她。他也没有退却的意思。
可就在周楠考虑是不是要向母亲周王氏明言表示心声之际,王路达又忽然冷淡回去了,别说上门与她“偶遇”,便是王家婆媳,也不再向她表示善意,今日她们来赴宴,甚至还挑剔了她对宴席的安排,眼神里就透着不屑。
周楠对青云道:“从前我只道外祖家为了自家权势,对亲人也能恨得下心,却不知道他家还通晓这等变脸奇术。我更不明白,他们这是在做什么?我既没说要嫁给表哥,也没说过瞧不起他的话,从头到尾都是以礼相待的,他们怎能前几日还表现得我好象非王路达不嫁,跟王路达是天赐姻缘,过几日就仿佛把我当成了不要脸死缠着王路达不放的女子了?”
青云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这就叫精分吧?我看他家以前一定是因为没法给你表哥王路达寻到更好的亲事了,又见你父亲没打算帮他家什么忙,所以才急着要撮合你们表兄妹俩,但现在他家很有可能已经攀上了好人家,所以就不把你放在眼里了。我只是好奇,就王路达那样的,文不成武不就,父祖还有从逆的名声,到底是哪家大户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周楠本来心里很是难过,跟青云吐完苦水后,已经好过许多了,此时便也添了好奇:“真是这样么?那我回头问一问母亲。母亲一定知道这件事!”
此时的周王氏,也在跟王大太太杜氏说话。她在向娘家嫂子抱怨婆母不给自己脸面,当众拆她的台,害得那些本来很看好周楠,想要为儿子求娶的太太们都不再提起这件事了。她本来还看中了右都御史家的嫡长子的,不但年青英俊,才学出众,还小小年纪就中了举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而右都御史家的太太又是有名的和气人,女儿嫁过去了一定不会受气。
杜氏听得心中发酸,皮笑肉不笑地说:“姑太太这话说得有些偏颇了,亲家老太太也不过是说实话罢了。太后都发了话,要为你闺女的亲事做主,虽然不知道太后转过身还记不记得自己说过这种话,但你闺女的婚事已不是周家能插手的了,我看姑太太还是歇了这心思吧,有功夫不如多想想你儿子的亲事。说起来棣儿也是命苦,年纪轻轻的,就没了功名,将来前程是说不上了,他祖母和父亲都不在意他,将来能不能娶得上媳妇,还是未知之数呢。我觉得姑太太也不必眼界太高了,其实小门小户的女儿也有她的好处。”
周王氏听得直发愣,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娘家嫂子会说出口的话,忍不住怒道:“嫂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楠儿的婚事就罢了,无论你有多嫉恨,她也有太后看顾着,将来的婚事即便不用我说,也会是上上等。棣儿从小就跟王家亲近,一直把你当成是最亲近的长辈敬着,哪怕手头再紧,每逢年节也总记着孝敬你,如今他一时不得志,你做舅母的不说几句好话安抚他也就罢了,竟还在我面前说这种话抵毁他?!哪怕我的棣儿娶不到大户人家的女儿做妻子,也比你家王路达强!棣儿好歹也是四品官员的嫡长子,王路达又算什么?!”
杜氏一听就翻脸了:“我家路达虽不是四品官员的嫡长子,但他聪明有志气,自有伯乐看得上他!而你家周棣?他也不过是有个官家嫡子的虚名罢了!”说罢又得意洋洋地道:“况且我家路达已经得了一门好亲,马上就要跟宗室里的贵人联姻了!你们家如今捧着那个清河县主,处处巴结着,等我家路达娶回一位比她更尊贵的媳妇时,还不知你们是怎样的嘴脸呢!”
周王氏大怒:“你胡说些什么?!”
“我才没有胡说!”杜氏虽然明知道亲事还不曾最后定下,但就是忍不住在小姑子面前显摆,“楚王太妃要嫁女了,就是从前那位郡主,虽说如今暂时惹恼了太后,降了她的封爵,但太后从小就极宠她,用不了多久就会将她的封号重新升回去的!我们家路达从小就很喜欢这位贵主儿,一片痴心打动了楚郡王,郡王爷已是答应了,连妹子的庚帖都送了过来。这桩婚事还不是板上钉钉了么?”
周王氏大惊失色:“居然…是楚郡王府?!”她一直在京中住着,怎会不知道,楚王府老王爷和老王妃虽然已经不管事了,郡王爷又很少插手朝政,还有曾经谋逆的传言,但楚郡王的圣眷不错,位置也是安安稳稳的。那位如今改名叫乌云的贵女虽然是被降为宗女,但只要她还是楚郡王的亲妹子,她就仍旧是位尊贵的姑娘。王路达若真娶她为妻,哪怕是一辈子考不到功名,王家重振门楣也是可以确定的了。
但周王氏不明白,楚郡王怎么就看中王路达了呢?他有什么好的?
第五十九章庚帖
哗啦——
屋中传来茶杯被摔在地主跌得粉碎的声音,楚王太妃愤怒之极,瞪向儿子的目光中几乎能喷出火来:“谁叫你自作主张定下你妹妹的亲事的?!我早说过我另有安排!”
楚郡王靖云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语气也是淡淡的:“母妃辛劳半生,也该歇一歇了。妹妹的婚事,自然是儿子这个哥哥的责任。王路达性情温和,与妹妹青梅竹马,又一往情深,正是妹妹的良配。儿子也是担心妹妹会错失良婿,因此才命人赶紧将庚帖给王家送去的。王家人对这门婚事也是非常看好,妹妹的终身总算是定下来了。”
楚王太妃气得浑身发抖:“这叫什么话?!父母在堂,哪有你做兄长的擅自决定妹妹亲事的道理?你给我赶紧派人将庚帖讨回来!”
“母妃误会了。”楚郡王的态度依然镇定,“没有父母的许可,儿子怎敢擅自为妹妹定下婚姻?送庚帖之事,原是父王点了头的。”
楚王太妃脸一白,随即又涨得通红,显然是气的:“你父王竟敢如此!真当我是死的么?!还是他当真以为我没了他就不行了?!”
楚郡王微微低下头,心里说不出是酸涩还是自嘲:“母妃误会了,父王只是见母妃不喜妹妹,不想让您再为妹妹的事烦心,方才做了主的。还望母妃不要辜负了父王的一片好意,只管安心休养。母妃这半年来身子越发不好了,都是多思多虑之故,实在让儿子汗颜。未能替母妃分忧,反而让母妃劳心劳力,都是儿子的不是。儿子定会振作起来,绝不会叫母妃再为琐事操心了。”
楚王太妃怒不可遏:“你这是要夺我的权。禁我的足了?!你这个不孝子,谁许你这般违抗我的命令?!”
“母妃真是误会了。”楚郡王不想多说什么,只躬身一礼,“儿子去传太医来为母妃诊脉。”便转身走出屋去,竟没有等待楚王太妃有所回应。
楚王太妃气得随手抓起桌上的茶壶便朝儿子身上扔去,茶壶打在楚郡王背上,后者闷哼一声,只听得茶壶咣当一声摔落在地,碎成几片,茶水、茶叶沾在他的衣裳上。染了一大片。他没有回头,只是顿了一顿,便继续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楚王太妃见状。知道儿子是真的要跟自己对着干,心里的怒火顿时烧得更高更旺。她未出阁时在娘家就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嫁给楚王后更是独断专横,楚王极宠她,从来没有真正违过她的意。她也习惯了在家中发号施令,哪里想到一向沉默孝顺的儿子也会有反抗她的一日?她已经恨上了丈夫,认为若没有丈夫撑腰,儿子断不敢如此大胆。这叫什么?她在为丈夫的权势以及儿子的地位呕心沥血,他们却在背地里拖她的后腿?她倒是乐得轻松呢,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但等到小皇帝磨刀霍霍朝向他们时,他们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楚王太妃深吸一口气。向身边的心腹青绸下令:“去,叫人去王家,把轻云的庚帖给要回来!再跟虞山侯府说,这门婚事,只有王路衍才能应。什么王路达?我不认识他!”
那青绸却一脸为难:“太妃娘娘,老王爷和郡王爷都有令在先。未经他们许可,不许咱们院里的人出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