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玦明笑了:“你也太小看我了。难不成我就真的考不中举人不成?”
青云眨眨眼,倒是不敢说实话。其实本朝科举竞争大,曹玦明虽然自幼聪慧,但时间基本都花在学医上了,这回能考中秀才。已经很不容易。秀才的难度小些,还比较容易考,但举人、进士却是真真正正的万里挑一,落榜的可能性太大了。他能考中当然最好不过,但如果考不中,也是人之常情。
曹玦明见她的神色。对她的想法已猜中了七八分,却是好笑之余,又有几分不甘心:“看来我还真得用足十二分功夫才行了。绝不能让你真的小看了我!”
青云笑道:“好好好,那你加油吧,一定要证明给我看!”
曹玦明笑吟吟地走了,青云料理了一下庄园报过来的两件急务,也再度进宫去了。她直接找到皇帝。将楚郡王秘密传出来的那封信递给他看:“也不知楚王太妃又出什么夭蛾子,这回居然连老楚王和楚郡王都压她不住了。”又把曹玦明传过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皇帝皱紧了眉头。盯着那信看了几眼,便叫了小林子来:“楚王庄外头的人每日还在监视么?半点异状也不见?”
小林子愣了愣:“是,底下人是这么回报的。”
皇帝冷笑:“楚王太妃的人手已经被老楚王与楚郡王裁掉了,她哪里还有本事瞒过庄外监视的人手去做些什么?可见监视的人有问题!你赶紧下去问清楚,这些日子驻守在楚王庄外的人,是不是被人替换了,又或是受人胁迫,甚至是投靠了楚王太妃?!”
小林子吓了一跳,如果真的发生后面这两种情况,他可是要负上失察之罪的,连忙应声转身就跑了出去。
青云见殿内无人,又问皇帝:“皇上觉得楚王太妃这回又想干什么?”
“无论她想干什么,都跟最近外头传播的流言脱不了干系!”皇帝的脸上冷得可以凝出霜来,“朕一直对她轻轻放过,一来是父皇曾有遗言,只要楚王叔不再做不该做的事,朕就要善待于他,二来是看在靖云哥的面上。既然她连丈夫儿子都不顾了,那朕还顾忌那么多做甚?!这回事了,朕一定要了结了她,省得她不安分,三不五时就要搅出点事来!”
青云心下叫好,皇帝早该下这个狠手了。说起这件事,她心里又怨起了楚郡王,他若只是为了自保,倒也没什么,可他一次又一次地为生母求饶,结果却是纵容她一次又一次地害人,若他能少愚孝一点,事情哪会这么麻烦?也不知这回他吃了什么苦头,但愿别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才好。经过这个教训,他应该不会再犯傻了吧?要是他还要为楚王太妃求情,就真真是愚不可及的圣父了!
小林子没过多久就回来了,脸上带着十二分的纠结。在楚王庄外负责监视任务的人如今是三班倒,每班四人,没有一个失踪,也没有一个家里出现异状,所有人都没发现楚王庄里发生了大事,除了庄里的人如今基本不出门这一点,倒是时不时有庄丁给庄里的人送米粮菜蔬。若说有什么值得留意的事,也就是那几个庄丁瞧着十分眼生。监视的人里有两个觉得他们有问题,分出一个人手跟在其中一人的后面,发现他只是附近村子里的居民,除了喜欢到酒馆里吃酒就没别的毛病了,他们正打算跟踪其他几个。
楚王太妃再厉害,也不可能一口气收买十二个皇帝的密探。皇帝如今是真的确信他们没有背叛,可楚王太妃还有人手可用么?她凭什么能瞒过庄外监视的人呢?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楚郡王妃与世子疑似被人软禁监视,若不是曹家医馆有人上门诊平安脉,也许不会有人发现这个真相,而曹家的大夫也未能给世子诊治。见世子妃也是匆匆一面。难道说,楚郡王是被楚王太妃控制住了么?他手下倒是颇有几个能人的,老楚王从前也收拢了不少好手,除了看家护院外,偶尔替他做些见不得人的差使,先帝还未跟他翻脸前,还曾经借用过其中几个人呢。会不会楚王太妃控制了丈夫和儿子,再以他们的名义去使唤他们的人?
皇帝想起京城里传播流言的规模,那可不是小打小闹,财力。人力,物力,缺一不可。楚王太妃如今早就成了没牙的老虎。连出门都办不到,身边心腹又几乎散尽,能做什么呢?那不是凭她就能办到的事。
皇帝冷声下了命令:“想法子潜入楚王庄中,找到老楚王与楚郡王…先找到楚郡王,向他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后马上把消息带回来,同时设法将他救出。若是他惦记着父母不肯走,就打晕了他带出来,绝不能由得他任性!”
小林子连忙应下,小步快走去传令了。
青云在旁听着,问皇帝:“楚郡王为什么会受楚王太妃的胁迫呢?他有能力。手下有人,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为什么还要任由楚王太妃利用自己的人手去做谋反的事?他应该知道,就算事情没成,他将来也要受牵连的吧?”楚郡王为了摆脱谋反的罪名,这些年牺牲良多,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软杮子?
皇帝也皱紧了眉头:“想必楚王叔的情形不大好。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靖云哥竟会写下‘父王有难’的密信来。”
针对楚王庄的潜入行动不太顺利。楚王庄地方不算小,但守卫却很森严,想要瞒过护院巡逻的人搜索每一个院子,每一间房屋,找到楚郡王,不是件容易的事。皇帝手下的密探一共出动了十名好手,一晚上的功夫也仅仅搜完了外院,并没发现楚郡王的踪影。
按理说,外院有个院子是专门给楚郡王过夜时使用的,院子里还有他从京城郡王府带来的小厮和丫头,可他却似乎已经有几天没回过院子了,而他带来的小厮和丫头,也有庄中的婆子看管,不许出屋子。有一名密探设法跟一名素来深受楚郡王信任的小厮交谈了几句,直言是来救楚郡王的,那小厮悄悄告诉他,自己已经有几天没见过主人了,也无法进内院,只知道郡王一直待在正院与老王爷、太妃在一起,目前还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正院这些日子一直有药味传出来。
还有一件事,就是前些天楚郡王在正院里写了几封信,叫了他和同伴过去,将信送回京城郡王府,让郡王妃派心腹之人发送出去。当时他进了屋,见到太妃就在郡王身旁,倒是不见老王爷的踪影。郡王写信写得飞快,却暗中多写了一封塞给了他的同伴,示意后者送到郡王妃手里。他那同伴倒是个知机的,可惜太妃不放心,又点了两个过去重用过的人与其同行,也不知那封信能不能顺利送到郡王妃手中,途中会不会被人看破。
青云听人回报到这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信倒是顺利到了郡王妃的手中,可惜郡王妃被楚王太妃派来的人软禁了,若不是曹玦明的族兄正好上门,这信还不知几时才能传出来呢。看来楚王太妃的人手虽然被裁掉了,但还有人没死,所以她一得了势,立刻就把自己的人手召了回来。
不过正院里传出来的药味,到底是给谁准备的呢?
她与皇帝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想到了一个答案,深感不妙。
皇帝沉声道:“看来姜氏这一回是连骨肉亲情都要抛下了,真真是丧心病狂!如今能救得一个是一个,先想法子把楚郡王妃与小侄儿救下来再说。”
青云点了点头,却又有些担心:“监视楚郡王妃与世子的人既然是楚王太妃的真正心腹,会不会一发现异状就立刻报告回去?可别激得那女人发狂,对丈夫儿子真下毒手才好。”
皇帝冷笑了声:“这有什么?把真相告诉乔家,让他们去对付自己的好亲家吧!他们要是真的不想被拖下水,这就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有他们出面,事情容易办得很。难不成娘家人要上门看女儿,楚王太妃的人还能拦在头里么?!”
第一百零六章救人
定国侯府乔致元,并不是个傻瓜。
他从前被父亲的侧室压得狠了,一朝得势,便满心想着要争口气,因此一时糊涂,想谋个拥立之功,又觉得楚王世子呼声极高,才会把女儿嫁过去,做个政治投资,哪里想到后来事情会变化得这么快?随着定国公去世,乔家满门守孝,军中又有后起之秀崛起,乔家的声势早已大不如前。他有心要改投向当今皇帝,偏又有把柄在楚王一家手里,更何况女儿连外孙都生了,那是他的嫡长女,素来疼爱,他哪里舍得弃了亲生骨肉?只能继续一条道走到黑,走到如今,发现实在是没路可走了,盟友还在背后捅了他们一刀,他们要是再不醒悟,可就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皇帝话中隐含的意思非常明白,这是给乔家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再不作决断,昔日的君臣情份就不必再提了。乔致元夫妇惊惧之余,也对楚王太妃的做法怀了十二分的怨忿之意。
这一点准备都没做,连声招呼也不打,就忽然使出这等手段来,竟用自家女儿与外孙的性命威胁楚郡王,难不成真把乔家当成垫脚石了?想踩就踩,想扔就扔?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听信楚王太妃的甜言蜜语,那乔家如今还是军中泰斗,朝廷砥柱,怎会只剩下一个虚名?
乔致元下了决心,动作也够快。他让妻子派出心腹家人前去楚郡王府,全当不知道郡王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只借口二弟乔致和马上就要再娶了,这是兄弟俩难得的和好机会,长房一定要帮忙筹备婚事才行,只是定国侯夫人冯氏年纪不小了,身体又不好。经不住劳累,想让女儿回来帮着料理一下二叔的婚礼。
这个理由非常正当而且充分。乔致和与嫡母嫡兄多年不和,从前乔致元得意时,并不在乎他,如今形势却不同,乔致和在朝中任高官,深得皇帝信任,乔致元却守着一个定国侯的头衔,半点实权也无,他母亲陈氏虽然说是先帝元后陈氏的堂姐妹。可对皇家而言,还不如石明伦这个陈氏的亲外甥受看重,乔家竟是连半个进宫讨太后欢心、迂回谋取圣眷的人都没有。而乔致元身为外臣,无召又不好进宫。横竖乔致和早已分家出去,瞧着连半点要跟长房争闲气的意思都无,他这个嫡兄也没必要再耍小性子了。若兄弟俩能和好,日后一荣俱荣。也能重新振兴乔家家业。
这种事,楚郡王妃乔氏不止一次对楚郡王提过,只是后者不怎么关心罢了,不过他们身边侍候的人却多少知情。那两名被楚王太妃派来监视楚郡王妃与世子的人从其他人那里确认了这件事的真实性,倒也不怀疑乔家有诈,但他们也不愿意让楚郡王妃和世子出门。
乔家派来的婆子劝说:“夫人已有许久不曾见过外孙了。心里想念得很。既然郡王爷不在家,若是郡王妃回了娘家,世子由谁来照顾呢?不如索性一并带回去。让我们夫人也能多看看外孙子。”
楚郡王妃乔氏很快就领略到娘家人的用意了,忙压下心中狂喜,努力用一种平静的语气道:“我也有日子没回娘家瞧父亲、母亲和弟弟们了,世子也说想念外祖母得紧呢。”然后便转身吩咐丫头收拾行李。
不是她多此一举,只是不愿意让监视的人察觉有异。
但那两人还是提出了异议:“世子正病着呢。若是出门,只怕又吹了冷风。病上加病,万一过了病气给定国侯夫人,也是不好的。郡王妃要照顾小世子,也实在没有闲心去忙活叔叔的婚事,还请定国侯夫人恕罪。”
乔氏脸都快气歪了。她儿子何曾生病来着?说是病了,不过是他们的借口,其实是为了将他们母子软禁在内院,不得外出,不得与人通信。乔家都拿出如此正当的理由来接人了,还涉及孝道问题,这两个仆从仗着楚王太妃的名头,居然胆敢阻拦,等她脱了险,回头定不能轻饶了他们!
乔家派来的婆子倒是机灵得很,闻言顿时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小世子病了?怎么郡王妃方才不提?也该给我们夫人送个信儿才是。既如此,小的这就回去报信。我们夫人认得太医院里一位极擅长小儿病症的太医,这就请太医过来给小世子诊治吧!”
乔氏眼中重新燃起希望之光。若是能请得太医前来,自然就有机会惊动宫里了,说不定到时候人多手杂,娘家人可以趁机把她们母子二人抢出去也未可知。
但楚王太妃派来的两个人也十分狡猾:“太医只会开那些不温不火的方子,能顶什么用?况且小世子只是有些着凉了,已经请过大夫诊脉,吃了药,好了许多,不必再劳烦太医上门。我们郡王妃只是不放心将他一个人留在王府里罢了。”
乔氏重新又咬牙。
乔家那婆子却笑着念了声佛:“原来如此,小孩子娇惯,着了凉也是常事,歇了歇就好了。郡王妃不必如此担忧。只是夫人那里,还是盼着郡王妃能出面帮着操持一下二老爷的婚事。虽说夫人勉强支撑,也不是办不过来,可终究比不得郡王妃体面!再说,郡王妃从前未出阁时,与二老爷也相处得挺好,见了面也有话说。”
这话倒是不假。乔氏看了两个监视者一眼,心中下了决定:“我倒是有心要帮母亲一把的,只是孩子身体还没好,我有些不放心。他身边的乳母和大丫头,又都是毛毛糙糙的,稍一不注意,就会出差错。我实在不敢把孩子交给她们,可带着孩子出门,又怕他会吹了风。”
那婆子迅速领会她的言下之意:“既如此,郡王妃也是为难,那小的就先回去回夫人的话。”
监视者们见乔家的人迅速告辞,楚郡王妃似乎也安分下来了,心中大安。
但乔家那婆子没过多久就再次上门,这次她还带了另外两名中年仆妇过来:“这是我们家世子和二爷、三爷的乳母,郡王妃必定都认得。素来老实可靠又能干的,这一个还懂得药理,最会照顾病人。夫人说了,小孩子太过娇宠了不好,但放着他一个人在家,也叫人放不下心,不如就让这两人留在王府里照看小世子,郡王妃过去和夫人说说话吧。夫人知道郡王妃放心不下王府,因此不敢留郡王妃过夜,只要请郡王妃在婚礼安排的事情上帮着出出主意就好。”
乔氏一看那两名仆妇。双眼就瞬间睁了一睁,立刻镇静下来,看了两个监视者一眼:“母亲一再让我去。可见是真的着急,既然有两位妈妈留下来照看世子,那我就过去坐一会儿好了。不过一时半刻就回来了。”
两个监视者想要再拦,但旋即想到,乔家的理由十分正当。若是一再阻拦,只怕乔家就先起疑了。虽说乔家势力大不如前,但目前对楚王太妃来说还有用处,没必要跟他家翻脸。横竖世子还在,也不怕楚郡王妃做什么手脚,便勉强答应下来。只是也提出了条件,他们中的一人要随行。
乔氏没说什么,她知道楚王太妃的人是不可能任由她逃离的。乔家的人也没拦着。他家世代将门,别说是一个男仆,就算是十个八个壮丁,也只是等闲。唯有那婆子嘀咕了一句:“男女有别,外院的下人跑到正院里来就算了。王爷不在家,世子病了。郡王妃需要人使唤,可这跟出门的时候,还要紧紧跟上,也太没规矩了!”两个监视者只当作没听见。
楚郡王妃压下对儿子的担忧,勉强平静着上了马车出了郡王府的大门。乔家的两名仆妇则留在了正院上房照看世子。她们衣着简洁端庄,神情慈爱温柔,说话轻声细语的,若不是仆妇的身份,说她们是一般小官家的正房太太,也有人信。留下来的那名监视者见她们细皮嫩肉的模样,也没放在心上,只是一直守在上房明间里,防止里间的世子和仆妇们做些什么。
仆妇们行止并无异状,那通晓医术的一个还替世子把了把脉,去小厨房亲自下厨做了一碗药膳来,说是对世子的身体有好处的,喂着孩子喝了下去,其间哄孩子时,自己也喝了几口。她的同伴则一直在旁笑吟吟地,夸说世子乖巧听话,塞了一包糖果给他,还往自己嘴里也丢了一颗。紧接着,她们就借口世子怕吹风,把门窗都关起来了,还放下了隔开明间与里间的帐幔。时值夏日,那帐幔是以轻纱薄罗制成,隐隐约约间可以看见帐后的情形,监视者就没有阻拦。
他只是在外间坐着,一边喝茶,一边吃着郡王府精制的点心,吃饱喝足后,饭气攻心,他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他一睡着,里间的仆妇便立刻打开通向屋后的窗子,另一人抱起世子,双双从窗口翻了出去,避过王府里的人,疾步快走,到了一处无人的高墙下,借着墙头上不知几时垂下来的绳梯之力,翻了出去。
她们前脚刚走,乔家的人后脚就带着御卫们从另一边角门处进了楚郡王府,迅速控制了王府上下所有的人。不管其中是不是有楚王太妃的耳目,都无法走漏消息了,其中自然也包括在正院上房内沉睡不醒的某人。
至于另一名监视者,到了乔家的地盘,下场还用说吗?
青云在宫里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就向皇帝请旨:“我想去瞧一瞧楚郡王妃和世子,再问清楚,楚郡王到底告诉了她什么。楚王庄里发生的事,她是不是知道?”
皇帝想了想:“也罢,若是把她召进宫里来问,未免引人注目,皇姐去一趟也好。朕派两个人跟着你,省得乔家不老实。”
青云笑了:“乔家还能做什么?乔致和大人不也回去了吗?有他在,我才不怕乔家出夭蛾子呢,他家又不傻,明知是死路还要往下走。”
她就这么去了乔家,带着皇帝安抚的旨意。乔家人似乎松了一口气,也隐隐有些后怕,可事情还没完全过去呢,要是拦不住楚王太妃,万一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乔家还是要受连累的。乔夫人主动对青云说,乔家永远都是皇帝的忠心好臣子,皇帝若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请尽管吩咐,乔家哪怕是抛头颅撒热血,也会完全皇帝的任务!
青云笑吟吟地安抚了她几句,直言这种事皇帝会有安排,让他们安心等候旨意就行了——自动送上门的劳工,皇帝一定不会浪费的。
青云跑去看了楚郡王妃和世子。楚郡王妃乔氏就坐在孩子床边,看着受尽惊吓大哭一场,好不容易才睡着了的儿子,神色怔忡。
乔夫人连忙小声叫她:“敏仪…”
乔氏没有回头,还喃喃低语:“我真傻,真的…那女人如此狠心,我居然会信了她…”
乔夫人脸色顿时一白:“敏仪!”
第一百零七章殷勤
乔氏没有反应过来,仍旧怔怔地在那里低语:“母亲,您不必安慰我了,我如今后悔得不行,为什么要相信那个女人的话,选了一条不归路,几乎害了一家人的性命,连世子也…”
“敏仪!!!”因为担心女儿继续下去会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话来,定国侯夫人非常果断地提高了声量,喝断了她的话,“太后和皇上派了清河县主前来慰问你与世子,你还不赶紧过来拜见?太失礼了!”
青云却早已听出了些许苗头,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见乔夫人这般作态,心下敞亮,不由得有些好笑。
乔家人还以为自己做过的事能瞒得住外人吗?越是这样说,越显得自己心虚。她是奉了旨前来慰问不假,但楚郡王妃也是她堂嫂,哪里用得着“拜见”?把身段放得太低的结果,反而会让人觉得可疑。
不过乔夫人这一声大喝还是很管用的,乔氏立刻就从怔忡中清醒过来,发现身后站的是青云之后,脸色顿时大变,猛地站起了身,想要照着母亲所说的那样上前拜见,又想到清河县主是她丈夫堂妹,其实不必行此大礼,可又记起自己方才说了些不妥当的话,万一清河县主起了疑心,告诉皇帝和太后,不但自己会倒霉,只怕连儿子和娘家人也会受牵连。她一时就僵在那里了,脸上要笑不笑的,表情显得十分古怪。
乔夫人见状,只当她是在懊悔自己方才失口说错了话,忙笑着打起了圆场:“瞧世子睡得真熟啊,咱们在这里说话,他却只顾着呼呼大睡。”
乔氏勉强笑了笑:“他受了大惊吓,这两天三夜几乎没睡着,方才又哭闹了半天。我怕他伤身,就让人给他做了一碗安神汤。他吃了才睡着的,怕是一时半会儿叫不醒。”说罢她转向青云,到底还是低下头行了一礼:“多谢妹妹来瞧我们了。”
青云露出亲切的微笑。拉着她的手往旁边的圆桌旁坐下:“嫂子何必多礼?虽说我是奉了圣意前来,其实也是因为太后与皇上听说了事情经过,担心嫂子与侄儿,却又不便亲自前来。才让我走这一趟的。我心里也担忧得紧呢。除了受些惊吓,嫂子与侄儿可还好?靖云哥哥到底怎么样了?他会传出那样的密信来,莫不是处境不大妙?”
乔氏怔了怔,她没想到青云会知道密信之事。只当是曹大夫把信交给了官府,便有些踌躇:“我也说不准郡王爷如今怎样了。那日郡王爷的小厮带了信回来,我看了信上的话。还当郡王爷他…他被太妃说服了。可后来发现信上暗藏的印记,还有那封附着的密信,才知道事情有诈。随信回来的还有几封信是要发出去的,上头也有郡王爷的暗记,若这些信有诈,当然不能发出去。万一收信的人没发现印记,信以为真。岂不是害了郡王爷?可我实在没法子,那两个人…他们是奉了太妃之命回来的,要盯着我派心腹侍从将那几封信送出去,又不许我对侍从多说一句话,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信发出去…”
青云严肃起来,连忙问:“嫂子可记得那些信都送给了谁?”
乔氏非常纠结,如果她把那些人名都说了出来,无异就暴露了楚郡王还隐藏的实力,会不会对自家更不利呢?
青云见她犹豫,就缓缓劝道:“不知那些信是几时送出去的?收信的人又在何处?若是现在派人去追,能不能追回来呢?世上的人也不是个个都象嫂子一样聪明的,明明是楚王太妃借靖云哥哥的名义发出去的假信,可要是有人信以为真,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来,靖云哥哥可就要受连累了。他竭尽全力送出那封密信,就是为了阻止这种事情发生,没想到还是没能拦下。眼下他是否平安都不知道,要是好不容易得了救,却又要受罚,就太冤枉了。这种事可大可小,往重里说,差不多算是谋逆了呢!”
乔氏脸都白了,楚郡王与她夫妻关系不能算很好,但他们之间还有儿子,她就算舍得下丈夫,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受累啊!于是她连忙将几个收信人的姓名官职和地址都说了出来,又补充道:“这几位都是从前与郡王爷有过交情的,但都是朝廷的忠臣良将。那般荒谬的信,他们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青云笑了笑:“希望如嫂子所言,那就太好了。”转身就给门外的一名护卫使了个眼色。那人是皇帝派来保护她的,同时也是皇帝心腹,见状十分知机地悄悄走了,先一步去给皇帝送信,好采取预防措施。
青云又说了许多抚慰的话,同时旁敲侧击,确定乔氏这里不知道更多的消息了,便起身告辞,托言要回宫复命。乔氏满心都在忧虑,也没挽留,乔夫人却非常殷勤地一路将青云送出了侯府的大门,看着她上了马车,又站在车窗外头跟她说了半天奉承的话,直说得青云有些不耐烦了,才闭了嘴,只是在她临走前,又硬要她收下一份礼物。
青云本来有些警惕的,但见乔夫人送上来的礼单,不过是些不起眼的日常用品,确实如其所说:“几件小玩意儿,不值什么,县主头一回到家里来玩,怎能空手回去?若是不肯收,显见是看不上这些东西了。”青云想着定国侯府大概是习惯了这种事,不过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回头跟皇帝弟弟报备一声就好了,就没再推拒。
青云离开定国侯府后,还在想:“这位乔夫人今天怎么如此客气殷勤?听说她从前也是个爱摆架子的主儿,对着平郡王府的然姐儿都是皮笑肉不笑的,莫非是因为今非昔比,乔家人终于发现自己的处境不妙了,才临时抱佛脚,做起拍马屁的勾当了吗?”
这时杏儿捧着定国侯府送的礼单看了又看,问青云道:“县主,这真是定国侯府送的东西么?一点都不象是高门大户的手笔。莫非他家真如外头传言的那样,大不如前了?奴婢方才瞧他家里的器具摆设,不象是真穷了呀?连给我们下人喝的茶,都是上好的货色呢。”
青云愣了一下。回想起来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忙拿过礼单细细再看一遍,上头写着青瓷茶具一套、竹席一领、茶叶一匣、尺头四个,确实都是不起眼的小东西。可乔家要是有意巴结她。真会送不值钱的玩意儿了事吗?她连忙让人将车就近停下,派杏儿到后头的马车上查看礼物的具体情形。
不一会儿杏儿就白着脸回来了。定国侯府的礼单也没写错,只是含糊些罢了,青瓷茶具一套。都是古董,品相十分完美;竹席一领,其实是内造上用的精致芙蓉簟;茶叶是上品名贵好茶;尺头都是价比黄金的上好织锦。这一份礼物。若拿到市面上。少说也要近二百两才能买到,乔家手笔不小。
青云立刻命人掉转车头去定国侯府,下了车便命人带着礼物直入大门。这时候乔夫人还在前院跟丈夫说话呢,并未回内院,乔致和就站在一旁。
青云直接上前对满面惊愕的乔夫人道:“我可从没见过夫人这样送礼的,东西是好东西,只是我不敢收。您家这样的案子。我可从来没插过手,万一让人误会我受贿,岂不是白白坏了名声?”说罢让人将礼物往地上轻轻一放,就转身走人了。
乔致元连忙质问妻子这是怎么回事,乔夫人大急,这礼物是她自作主张,但料想丈夫是不会有异义的,清河县主反应如此激烈,莫非是嫌礼物太轻了?夫妻俩说着话,乔致和却趁机追上了青云。
“县主不喜侯爷夫妻么?”他问。
青云冲他笑了笑:“说不上,我只会实话实说,要是皇上要放过他们,我不会有意见,要是皇上不想放过他们,那我也没意见。这事儿本不与我相干,我就是来跑个腿罢了。”
乔致和笑了,没再追问下去。他心知肚明。
青云又问他:“听说你要再娶了,这是真的吗?新娘是哪一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