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老夫人听了,却丝毫没有松一口气的模样:“你还要瞒我?既是原先的右侍郎,记得你曾写过家信回去,提起这位大人与你同榜出身,从年轻时一直斗到如今,就没有消停的时候!他既非世家出身,又不曾娶得贵女,不过是个破落户,能升到一部侍郎,已是祖上烧了高香!怎的你们礼部尚书出缺,不是位居左侍郎的你补上,却落到了他一个右侍郎头上?!”
顾大老爷脸色一沉,这何尝不是他生平大耻?!疏通了大半年,加上他几年来积的人脉,只要老尚书告了老,他几乎稳稳当当就能把这个位子弄到手的,没想到旨意下来,却便宜了对头!旁人见了,虽没明说,只怕暗地里都在笑话他呢!
于老夫人看着儿子的脸色,也猜到几分,无夺地叹了口气,抬头揉着额角,轻声道:“你妹夫那边..就没帮着说句话?我听说他如今已经起复了?”
顾大老爷阴沉地道:“我也曾去托过他,本来谈得好好的,偏妹妹又闯了几个不大不小的祸,妹夫也烦了,便连我们都疏远了,倒跟他那两个庶出的儿子十分亲近。”
于老夫人顿了顿,缓缓放下手臂:“我们的三姑太太.....又惹什么祸了?!”
顾大老爷叹了口气:“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打老家那事以后,她回了京,挨了妹夫一顿教训,就一直安安份份地待在府里,偶尔过来说说话,也不过是聊些家常。只是后来......为着柳家那个大侄子的亲事,在外人面前说了些不妥当的话,回家就被妹夫数落了,她不服气,也不知道做了什么,逼得那孩子搬了出去,京里便有闲言碎语,说柳家容不得名正言顺的嫡脉后人,妹夫更生气了。接着.....他家小儿子又出了点事儿,府里传言是妹妹下的手于老夫人脸色黑得十分难看:“出了什么事?!怎会有这样的传言?!”
顾大老爷叹了口气:“说是原本给妹夫的次子东俊预备的点心,因他小儿子东乔嘴馋,先尝了一口,却中毒晕过去了,请了大夫来,吃了大半个月的药,方才好了。当时除了两个孩子,碰过那点心的只有妹妹的一个陪房,因此无论妹妹怎么辩解,妹夫都不肯信。正巧,东宁那孩子因为病了几个月,身子虚弱,功课也荒废了许多,东俊却过了童生试,秋天正要下场一试,因弟弟中了毒,就耽娱了。妹夫想必是在怀疑妹妹...”他没说下去,心里却在叹气。他这个亲妹子,是真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的,连他这个哥哥都不信,又怎能让妹夫相信呢?
偏这回又有顾家的陪房被卷进去,连带的顾家人都处规尴尬,他也不很敢为妹妹辩解。
“糊徐!”于老夫人冷哼,“你妹妹若真做得出这种事,那个东行早就死了千百回了!她也就是嘴上坏些,哪里敢真下这样的狠手?!
东俊才多大?虚岁才十三!能过童生试,已经是幸运之极,便是今秋真下了场,也不可能中!至于那个东乔,虽还算勤备,无备天资愚钝,将来一个秀才顶天了。你妹妹早跟我提过,这两个庶子里头,也就是东俊有出头的希望。
怕是有人见你妹夫一时生了你妹妹的气,便趁机使了诡计,拼着舍了一个前程有限的孩子,也要让你妹妹翻不了身呢!如今看来,果然是好手段!”
顾大老爷吃了一惊:“这....不能吧?虎毒尚且不食子于老夫人冷笑:“下药时注意些份量,人是死不了的,好好养几年,也就没事了。事后还能得到你妹夫的怜惜,便是这辈子在科举上真没有出息,也能安安稳稳做个富家翁,而大的那个,则更能得到你妹夫的看重。你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顾大老爷沉默下来,半响,方才叹道:“只可借没有证据于老夫人问:“那个陪房呢?她既在场,难道就真没看见什么蛛丝蚂迹?!”
顾大老爷苦笑着摇了摇头:“妹妹也是这么想的,因此命人将那陪房关起来,等妹夫从街门回来后再问话,不料妹夫回府后拿人,却发现那陪房死了。因她是死在妹妹的院子里,看守的人也是妹妹派的,妹妹真是跳到淮江里也洗不清于老夫人默然:“好手段.....”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死了便死了,既然孩子没事,又没人证明是你妹妹下的手,这事儿便先放着,过得几年,自然就淡了。你妹夫是个知礼的,断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要休了元配嫡妻,又有东宁那孩子在,慢慢的,他就会回转了。眼下咱们需得提醒你妹妹,不要做什么多余的事,更不要跟那个白姨娘母子三人对着干,省得惹恼了你妹夫!若有闹功夫,先把自个儿的院子收拾干净是正理!”
顾大老爷一时没听明自:“为什么要收拾院子?”
于老夫人瞥了他一眼,他才明自过来:“母亲是指......妹妹的院子......”于老夫人冷笑:“我白教养了你妹妹这么多年了!”顾大老爷讪讪地:“妹妹......是过惯了舒心日子,才没提防于老夫人又揉上了额角:“妻妾之间,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了东风,那里有真安分守己的?做正室的不拿出点手段来,只顾着在老家逞威风,或是在外人面前使心计,迟早要惹出祸事来!你妹妹啊,就坏在太瞧得起自己了!又太小看了别人,以为自己世家出身,又是明媒正娶,便不把小妾放在眼里,这回吃亏了吧?”
顾大老爷沉着脸,道:“虽暂时没法子替妹妹洗清冤屈,但儿子瞧妹夫的意思应该不会有大碍。这件事甚至没有传出去,若不是我们家的陪房死了,妹妹又惊慌失措,怕是连我都不会知道。如今在家里,也就是儿子跟余姨娘知情,可见妹夫还知道轻重。”
于老夫人冷哼:“他柳家也要脸面的,真传出嫡母毒杀庶子的丑闻来,我们顾家固然丢脸,他也要得个治家不严的罪名!他既是才得回圣上的宠信,又怎会在这当口叫人拿住了把插?!”略停了一停,才瞥向儿子,“你也长长记性!宠妾灭妻,就是乱家的根源!这件事你本不该让余姨娘知道,既然让她知道了,就该好生管束,别让她在人前胡乱说话!”
顾大老爷忙肃然起身,施了一礼:“儿子省得。儿子已经警告了余姨娘,不让她泄露亾一点口风。母亲放心,余姨娘知道事情轻重,便是不为儿子,也要为孩子们着想”
于老夫人神色放缓了些,女儿的丑闻关系到顾家女儿的名声,余姨娘为了亲生女儿文雅,想必是不会胡乱说话的,只是还要再敲打敲打,省得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拿定了主意,她又问:“你瞧着.......你妹夫眼下对你的态度如何?不论这回升尚书的事,平日里.....跟你可有生分?”
顾大老爷略一沉吟:“儿子看着倒还好。因妹妹这事儿儿子不曾替她辩解什么,平日里待他又一向亲近,加上自打他挨了圣上贬斥,儿子虽也受了些连累,却没疏远过他,如今他起复了,儿子没得好处,也不曾有过抱恕。他心里有数呢,待儿子并无变化。”
于老夫人点了点头:“这是应该的,咱们顾家在平阳虽是望族之首,到了京城,还真没什么根基,若不是有他帮衬,你也没那么容易得到今天的位置。你妹妹那边已是靠不住了,只能由你出面,继续维持两家情谊,等东宁再大几岁,得了功名,仕途看好,你妹夫看在儿子的份上,自然就消了气。先前陪房里既然死了一个,你就让媳妇在家里好生挑一挑,挑个模样性情都好,行事也妥当的丫头,年纪要在十五到十八之间,送过去给你妹妹。对你妹夫,也不必瞒着,只当是赔罪就好。”
顾大老爷有些意外:“母亲的意思是......”他有些迟疑,“怕是不成吧?别人不说,妹妹......就先恼了!”
于老夫人提高了声量:“就算恼了也要忍!这是她娘家人!”略缓了缓,才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有什么法子?事关子嗣,不管在哪户人家,都不会轻易放过!你妹夫不曾休了她,已是她的幸事。她还恼什么呢?!若是这丫头侥幸,能得你妹夫开了脸,放在屋里,也比被那白姨娘得了专宠强!若能有个一男半女的,东宁日后也有个臂膀。
这都是你妹妹糊涂,明明桂香是她陪嫁,又是咱们家的家生子,最是可靠不过了,生下了儿女,还不都叫她一声娘?!偏她狠心,只留了一个丫头顾大老爷哪里知道这些内宅阴私事?只得含含糊糊应了,犹豫了一下,才道:“送丫头过去......怕是没什么用处。妹夫能不能看中,还是两说呢。母亲......儿子想起一件事来...您可记得,妹妹一直都在说,要把我们六丫头说给东宁?”
于老夫人十分意外:“你怎么忽然提起这个来?”说罢也露出了几分不满:“你妹妹就是太糊涂了!怎么说六丫头也是她亲侄女儿!她是知道内情的,怎的头一个变了卦?!若不是她落井下石,族里看在柳家面上,也不至于对六丫头这样狠心......”定了亲的女儿,族人要处置也要看她未来夫家的脸面,当日文慧被罚得这样重,未尝没有柳家变相毁婚的缘由在。于老夫人在心里默默骂着女儿,对她的行事更加厌烦起来。
顾大老爷便道:“儿子也是才想到的.....听说六丫头在路上....知道太后要给三皇子和一众宗室子弟择配,便嚷着要嫁给东平王世子?!”
于老夫人眼眯了眯:“你听淮说的?!”旋即反应过来,“是小七告诉你的?!”
顾大老爷算是默认:“还好文安告诉了儿子,不然真要坏了大事!
近日为着三皇子选妃之事,京里很是不太平,我们这样的人家,正要躲着些呢,那丫头偏要主动靠上去!真真是气死人了!早知如此,儿子便不该让她回来!”
于老夫人听着很不高兴:“怎么?亲生的骨内,你也要舍弃么?!
你这也算当爹的?!京里怎么不太平了?不是说已经内定了郑家小姐?!今日郑小姐到码头上来接六丫头,我听得请楚,她连宫规礼仪都学了半年了!”
顾大老爷道:“郑贵妃的意思,自然是要选郑小姐,三皇子的心思没人知道,但他素来孝顺,想必也是这个意思。朝中赞成此议的官员不少,但太后那边却有不同的想法。太后觉得郑家外戚势大,不利朝中平衡,又嫌郑家小姐性情不够稳重,便看中了东阳侯杜家的小姐,另外沪国公阮家、周家、刘家、陈家等一众亲贵之家的小姐,也都在应选之列。圣上还未表态,但是......很有可能会偏向太后那边.....这就算了,可这两日,宫里居然又出现了新的传闻,东阳侯杜家的小姐,最后就算不能成为三皇子正妃,也很有可能会被指给东平王世子为妻于老夫人听得目瞪口呆:“东阳侯是什么人物?怎会让自家女儿落得如此尴尬境地?!”
顾大老爷叹道:“东平王世子天天在太后跟前凑趣,求太后答应......太后似乎有些松动了,朝中是一片混乱啊!御史、清流恨不得咬那位世子的肉,偏又碍着太后大寿将至,不敢闹大。这种时候,若咱们家六丫头嚷出去要嫁东平王世子......儿子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于老夫人脑中同样一片混乱,她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想了想,她沉声道:“既如此,咱们尽快把六丫头许人吧!
在来的路上,我已经看好了一户人家她话还未说完,就被顾大老爷打断了:“儿子已经听说了,罗家离得太远,儿子觉得.....柳家更合适!既然妹妹已经失了妹夫的信任......”他看向母亲,“为了两家情谊不再受损,只能再嫁一个过去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四桩婚事
于老夫人听了儿子的话,有些意外:“你怎会…旋即想起了文安,便淡淡地道:“又是小七跟你说的吧?在路上他已经跟我提过一回,但说实话…”她顿了顿”,柳家虽好,还是不如罗家。你只道罗家离得太远,却不知远有远的好处。正因为归海城离京城与平阳两地都远,消息没那么容易传过去,罗家就不会知道六丫头那件事。这对六丫头,对咱们家,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口罗家虽说是皇商,不如官宦人家体面,但地位稳固,在宫里也颇有脸面,家资富足,罗明敏那孩子也是个性情豁达的,配六丫头并无不妥。”她看向儿子,希望他能体会到自己的苦心”,我是考虑再三,方定下了罗家。六丫头是我的嫡亲孙女,我只会为她着想,其他身份体面…都在其次!”
顾大老爷心里有些不自在,母亲这话…倒象在暗示他为女儿择婚,只看中身份体面,却不为孩子着想似的。想起文安提的理由,再想想近日来柳妹夫对自己的态度…他还是开了口:“母亲选的人家,自然是妥当的。孩儿只是觉得…那罗家又不曾提过要向文慧提亲,反倒是…对文娟侄女更看好些,大概也是觉得齐大非偶。他家孩子再好,毕竟是白身,父兄身份又不显。咱们提了文慧,他们心里怎会不起疑心?且离得远的人家,反倒会派人来打听姑娘的名声性情,若叫他们听到些风声,反倒不好了。亲事不成,文慧的事儿反而传到千里外的归海城去,更可怕的是,罗家生意遍布天下…”
于老夫人脸色一变,不由得犹豫起来。她的确没想到这一点…以罗家的家世,能得侍郎千令下嫁,即便欣然应承,心里也会思量几番吧?她一心想让孙女儿嫁人后生活富足,又不受流言所累,连孙女婿的人选,都特地挑了在民风开明之地长大、本牲又豁达的人,可罗家毕竟是世代皇商,最是精明,哪里这么容易瞒过去?平阳城里就有罗家的商行,不知当时是否听过些风声…
看着母亲脸上的神色变幻,顾大老爷知道她已经动摇了,忙加紧道:“柳家虽说知道内情,但毕竟与我们家是至亲,东宁与文慧又是从小一处长大,彼此知根知底,感情融洽,不话文慧眼下怎么想,只要过了门,也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那件事…虽说是她一生的污点,但若嫁的是东宁,便没了后患。儿子寻思着,等东宁有了功名,便给他谋个清闲的外缺,让他们到远些的地方过几年逍遥日子,再回京里来。到时候,当初的知情人也该把事情忘得差不多了,两个孩子有了儿女,文慧的地位也更稳固。”
于老夫人皱眉:“你这主意虽好,就怕柳家不答应。你方才也说了,你妹妹如今在家处境不佳,你妹夫对咱们顾家…未尝没有几分疏远之心,只怕来必愿意再娶一个顾家女呢!更别说六丫头出了那件事,他想来是知道的。”
顾大老爷忙道:“话虽如此,但儿子听闻外甥为着妹妹要另行择媳之事,大病了一场,如会连功课都荒废了,妹夫为此很是生气,偏东宁那孩子身子弱,他又不敢下狠手教“怕将孩子打坏了。如会我们只说称了东宁的意,让他娶文慧,他自然不药而愈。况且妹夫既是知情的,也当明白文慧当日并来吃大亏,为了孩子,还是很有可能会应承的。”
于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那就你找个机会,试探一下他的口风吧。也别把话说得太明白了,万一他不肯,事情就没了转寰的余地。”
顾大老爷点头:“母亲放心,儿子知道怎么做。”他似乎暗暗松了口气,又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如今六丫头似乎有些执拗了,就怕她听说了这事儿,犯了牛性,会故意坏事,还情母亲多多训诫。”
于老夫人淡淡地道:“事情还没成呢,告诉她做什么?只管瞒着她,等亲事定下来了,再跟她提不迟。这事儿你也别跟你媳妇说,她最是耳根子软,万一不慎泄露了口风,反倒麻烦了。不过余姨娘那里你最好也别提,省得她坏事!”
顾大老爷笑道:“母亲放心,余姨娘向来懂分寸,便是知道了也不会胡言乱语的。”顿了顿,“其实…在知道文慧的心思之前,儿子本来是打着别的主意,想把文雅嫁到柳家去的。”
于老夫人讶然:“文雅?!嫁谁?她虚岁才十二,上头还有几个姐姐呢,你怎会有这样的念头?!”
顾大老爷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妹妹!正因她不中用,儿子怕与妹夫生分了,想起他家小儿子东乔病了这一场,身体受损,比常人要弱得多,日后怕在子嗣上有些艰难。因此儿子就想着…若是咱们家嫁一个女儿过去,也算是弥补了妹妹的罪过。文雅平日也常上柳家,妹夫是见过的,也有几分意动。她只比东乔大一岁,两人都是庶出,倒还配得。但如会有了文慧,这事儿就无须提了。”
于老夫人皱皱眉,心里对余姨娘生出了几分提防。
文雅是庶出,日后的亲事再好也有限,但若嫁给了柳家极受宠的白姨娘生的幼子,明面上又吃了亏,日后柳家说不定就叫余姨娘母子拉拢过去了!媳如危矣!
想到这里,她便沉下脸来:“说起咱们顾家与柳家的亲事,不是还有一桩么?你妹妹就没跟你提过?!”
顾大老爷愣了愣,才慢慢地想了起来:“母亲是说 …六房的九侄女跟妹夫那个大侄儿的婚事么?虽说先前您在信里提过,但儿子跟妹夫谈起时,他似乎并不知情。”顿了顿”,为此他又跟妹妹生了一场。
于老夫人冷哼:“所以说你妹妹糊涂!这桩亲事是我替她拿的主意,当时六房还不曾过继嗣子,族产也仍在公中,九丫头一个独生女,上无父母庇护,下无兄弟扶持,只有一个祖母,年妃又大了,还好她本身有些才干,管得家,也守得业。我见她模样性情都好,你七弟生前又有举人功名,与柳家那孩子是配得过的。若是亲事成了,柳家那孩子虽能得一位贤妻,却没有妻族助力可依,日后对你妹妹妹夫和东宁一家子都有好处。你妹妹原本答应得好好的,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糊涂,居然反悔不认了!亏得我在你六婶跟前替她遮掩。这回六房也是拿定了主意,要把事情明白定下来,省得日后说不清,才托了我的。明儿你就捎信给你妹妹,我不管她是什么想法,务必要将亲事定下!不可再有反复了!”
顾大老爷问:“六房如今不是有了嗣子么?是否有得?”
于老夫人微微一笑:“不过是个孩子,身子又弱,能不能养大还是另说。便是真的长大了,有了出息,也是十几二十年后的事了。只是六房有了嗣子,便能讨回族产,九丫头多了一份嫁妆,倒便宜了那柳东行。但也不算什么,他要考武举,从军中出仕,六房帮不了他什么忙的,只怕反要靠他照应呢!、,
顾大老爷笑道:“既如此,这亲事也没什么要紧,改日儿子得了闲,便跟妹夫提去。他想必也乐见这门亲事做成呢!”不过他笑完又道:“虽说如此,但一个是隔房的侄儿,一个是隔房的侄女,说是柳顾联姻,到底不如自家儿女可靠。妹夫那边,对那个侄儿也有些隔阂,咱们想要继续与柳家交好,还是要靠文慧这门亲事。”
于老夫人叹道:“既如此,你就早日跟你妹夫把婚事说定吧。早日把六丫头嫁出去,我也少操点心。这大半年里,我真是白头发都多了几根!”
顾大老爷笑了,忙给母亲倒了杯茶,方才退回原座,道:“说起婚事…儿子还有一件要紧事要情母亲示下。文贤如今也大了,明年春闱,把握也很大。到时候他就是个官了,婚事还是早日办了的好。母亲既然在京,怎么也得喝了长孙媳妇的茶才能走呀!”
于老夫人抬眼看了看他:“当然要喝的,我又不是只住三两月便回去了。”
顾大老爷惊觉夫言,忙笑道:“那是自然,怎么也得住上几年!也让儿子好好尽尽孝心。”
于老夫人盯了他一会儿,神色方才缓和下来:“既然你提起了贤哥儿的亲事…,那是不是也看准了人家?早年为着贤哥儿娶媳妇,我催过你好几回,你总是说不急不急,功名要紧…眼看着贤哥儿都及冠两年了,还不曾娶妻,叫人看着也不象…”
“是是…,顾大老爷自然不敢多加解释,只含糊道,“毕竟是咱们顾家的嫡长媳,轻忽不得。儿子也是慎重起见,方才拖了这么久。”
于老夫人心知肚明,儿子分明是待价而活呢!只是不好当面落做了官的儿子脸面,便顺着他的口风问:“是哪家的小姐?”
“就是葛家的!”顾大老爷忙道,“国子监祭酒葛大人的千金,今年十六岁,知书达礼,向有贤名。葛大人也十分欣赏文贤的才华。儿子估计有八九分把握。葛家原是山东士族,世代书香,葛夫人也出自诗礼之家。虽说算不上高门大族,但葛大人在国子监多年,桃李满天下,在士林中名声极好,文贤有了这样的岳家,日后在仕途上能得不少助力。”
于老夫人皱了皱眉,国子监祭酒,这样的人家官位未免太低了。文贤是顾家嫡长孙,无话样貌才学品行都是出类拔苹的,便是公主都可尚得,偏偏挑了几年,却选中了这么一个妻子。她有些不满意。
不过,正如儿子所说,葛家的背景与人脉对文贤日后的仕途极有利。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既然你已经拿了主意,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寻个机会,让我见见这位葛小姐。若是不好,我可是不答应的!”
顾大老爷笑着应了。他早已让余姨娘悄悄见过这位葛小姐,对她十分有信心。
母子两人商量过这几桩婚事,便打算明后日寻机去探柳复口风。顾大老爷又道:“事情暂时还是别太张扬的好,哪怕是丸侄女跟柳家大侄儿的事呢。如今为着太后要为孙子侄孙们择配之事,宫里虽未下拣择今,但各亲贵世爵之家或官宦人家都不再为女儿议亲了,毕竟太子妃、世子妃只在几位名门淑媛中桃选,但良娣、孺子等却也缺人呢!京中人家都歇了说亲的心思,咱们若大张旗鼓的,反倒显得轻浮了。”
于老夫人才到京城,对京中局势不大了解,见儿子这么说,也就应了,心里盘算着要叫几个人去打听消息才好,不然两眼一摸黑的,做什么事都不方便!
就在母子二人在静室里议定诸事之际,文怡与姐妹们在正院里,已经见过了晚归的大堂兄文贤。
文贤生得一表人才,五官瑞正,眉目间淡淡的,有一种清雅之极的书卷气,却又带着几分漠然。他个乎高桃,身材有些瘦削,但并未给人文弱之感,一举一动,优雅之余,又带着利落。
他先拜见了久别的母亲,又问候了弟妹,着重问了弟弟的功课,然后淡淡地扫视文安脸上的疤痕,轻描淡写地道:“用过药了?还有些印子,改日请位太医来瞧瞧。”
文安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脸,有些扭捏:“不用了…我得了两瓶极好的药,已经好多了…等用完了再说。”
文贤点点头,也不多谈,便转向堂姐妹们了。文慧见他没往自己身上多看,有些不忿:“大哥!大半年不见,你怎么不问问我好不好?却只顾着小七…”
文贤看了看她:“我瞧着六妹妹气色很好呀,难不成是我眼花了?你其实身上不好?那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回屋里歇去!”
文慧气急,跺脚嚷:“大哥!”文安嗤笑一声,打断了她后面的话:“六姐姐好得很,大哥不必担心,我这半年要养病,倒把功课耽误了,大哥若有空,给我讲讲书吧?”
文贤应了,随便说了几句话,便要告退,说是要去拜见祖母与父亲,只带走了文安。文怡姐妹等起身送他,只才丈慧紧紧抿着嘴,坐着不动。
蒋氏巳是累极,正要打友女儿侄女们回房去,却见一个婆子脸色古怪地进来道:“太太,舅老爷送了表小姐过来,说是升了官,要到外地赴任,不便带女儿前去,便想让表小姐在府里暂住呢。”
蒋氏瞪大了眼:“什么?!现在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小灵通
文怡坐在边上,看着蒋氏的脸色一下变了,有些不解。不过这大晚上的,那舅老爷忽然把女儿送了过来,也委实有些古怪。
文慧却是喜出望外:“母亲,瑶妹妹能来是好事呀!我正想着跟您说,明儿一早就派人去接她来呢!”又转向那婆子:“表小姐眼下在何处?在前头么?混账东西!怎敢如此怠慢?!还不快把人请进来?!”
那婆子脸色有些难看,犹犹豫豫地看向蒋氏。文慧脸一沉,欲向母亲告状,却发现了她脸上的异色,察觉到几分不对:“母亲?您怎么了?”
蒋氏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她瞥了那婆子一眼,“古嬷嬷,舅老爷是怎么说的?这都什么时候了,怎的这会子送人过来?”
那古婆子忙道:“舅老爷只在门口打了个转,交代一声就走了。说是上头旨意早就下了,他明儿一早开了城门就要出发,怕到时候来不及,便趁着如今还不算晚,先把表小姐送过来。眼下是蒋家管家和表小姐的奶娘陪着表小姐在外头候着,小的得了消息,不敢怠慢,便先来禀报太太。这会子怕是正经报信的人已经到了门口了。”
正说着,果然便有一个媳妇子过来禀报:“太太,蒋家舅老爷送了表小姐过来,正在前院花厅上坐着。姨娘遣人来问要不要收拾客房 ,请客人先住下?”
蒋氏脸色都黑了:“这又干余姨娘什么事儿?!她怎会知道的?!”
那媳妇子低头恭顺答道:“先前因太太不在家,家里的事都是姨娘管着,今儿事多,想必是还未来得及交接。姨娘是怕怠慢了表小姐 。”
蒋氏死盯了这媳妇子几眼,方才道:“去告诉刘嬷嬷,让她接表小姐进来!”等那媳妇子领命去了,便立刻转向古婆子:“舅老爷升了什么官?怎会走的这么急?又不带女儿上任?!”
古婆子便道:“舅老爷升了锦南知州,早在月初便捎过信来,说是旨意下的急,腊月就该上任,若拖到年后,已是迟了。舅老爷这几日天天派人过来问太太回来了没有,想来也是着急。但舅老爷为何不愿带表小姐上任,小的就不知道了。”
蒋氏的脸色缓和了些。她这个弟弟,原是庶出。若不是嫡亲的兄弟都先后没了,只剩下这个庶弟,她也不至于在婆家这样受气!只是这个弟弟学问平平,又不会来事,自打中了同进士,十几年了,还在六部做着清闲差事,如今总算放了外任,做了一地父母,偏又是锦南!那不过是个散州,又不富庶,知州虽是从五品,跟知县有什么区别?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急着在赴任前将女儿送来,还会有什么原因?不外乎侄女儿的婚事罢了!蒋瑶年近十六,已是适婚之龄,偏弟媳早逝,弟弟又不曾续弦,家里连个体面地良妾都没有,只有两个丫头出身的婢妾,到底上不得台面,就把侄女儿的终身给耽误了,送到她这里来,是想借她之助,谋一门好亲事呢!蒋氏想起早年间弟弟透露过的口风, 眼神便暗了暗:她家贤哥儿如此出色,怎么可以娶个小官的女儿? !真真是痴心妄想!她头一个就不答应!
就在蒋氏在心里忿忿之际,文怡姐妹等人已从文慧那里听说了这位 “瑶表妹”的身世来历。原来她是蒋氏庶弟的独生女儿,芳龄十五 ,自小便常与文慧在一处玩耍,用文慧的话来说,是个极伶俐又极讨人喜欢的女孩儿,模样也清秀。文慧似乎对这位表妹的带来非常 期盼,只是当听到文娟说:“她这是要过来长住?难不成要住上三 年?”她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抿嘴道:“我知道了,小舅舅是想 让母亲给瑶表妹说门好亲呢。京城总比锦南州强。
那里能有什么好人家?”
文怡心中一动,想起前世去过的锦南州,其实离青州城只有几百里路,靠近大山,稍稍偏僻了些,也算不得富裕,但因为紧挨着郑王的封地,竟有两个驻军所 其中一个大概还要过两车才会出现。前世郑王除藩后,合家迁往京城,原本的王府属官与亲卫,会都归入了锦南州。当时,那里的知州似乎就姓蒋…
这位知州大人在锦南州待了近十年,从来没挪过位置,一直考绩平平,却在新君登基后,上本参奏郑王的种种不法劣迹,是新君削藩大计里的功臣之一,没两年,便升了正四品的通政使司副使。文怕随师傅师姐经锦南州北上京城,正遇上他离任,亲眼目睹过他的排场!记得当时围规的百姓曾言,这位知州大人虽算不上什么青天大老爷,也没什么过人的功绩,但治下还算宽和,还有个绰号叫“蒋木头“。
莫非这位蒋知州,就是文慧的舅舅?文怡对即将进门的这位蒋小姐,生出了几分兴趣。
不一会儿,刘嬷嬷便领着一个少女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