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柳顾氏这才渐渐回转了几分,哽咽道:“老爷可要说话算话…”

柳复胡乱点了头,又瞥她一眼:“安心了吧?既然安心了就给我好好管家!别的倒还罢了,行哥儿分门立户,总要给他些家人产业。也不知道他在外头有没有房子,若是咱们名下还有小点的宅子,就分一处给他。除了我昨儿提的那两个庄子外,还要把家里的家生子儿分几家过去,省得他在外头无人使唤。”

柳顾氏有些迟疑:“这…老爷何必如此厚待他?也不见得他就领情,差不多有个小庄子就行了,柳家族里,但凡是年轻子弟独立门户,家里也不过是分几亩地罢了。京郊淮江对岸的那处庄子…土地比别处肥沃,哪怕是今年收成不好,那里的出产也只是减了两成罢了。要是在外头,这样的地一亩要叫价十两以上呢!足有五顷地的庄子,单是这一处,便值五千多两银子,还要再添别的产业,也太便宜那小子了!”

“你知道什么?!”柳复不以为然,“在这里分了两个庄子给他,老家的族田便不必再分了,否则以他的身世,又有那些老头子帮衬,咱们定要吃大亏的。准江对岸的庄子虽好,却是咱们当初便宜买来的荒地,开垦了十来年才有今日的光景,收成虽好,却太小了些,又夹杂在几家权贵的田庄之间,时不时有人来问价。我们脱了手,也是省得麻烦。”

柳顾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还真是便宜他了!”又笑道:“咱们家的家生子,凡是在京里的,都有差事,分给他做什么?只叫人讶子过来,买上几房家人,再添几个清秀伶俐的小丫头,预备日后九丫头过门后使唤,也就行了。”

柳复深深觉得当初娶了这么一个愚蠢的妻子进门,是他平生大恨:“你糊涂了?外头买的有什么用?家生子才可靠!还得是咱们自己的家生子,不是族里的!他虽分家另过了,但谁知道他会不会起什么坏心思对付咱们?派信得过的人去看紧了,也是防备的意思!”

柳顾氏这才如梦初醒,脸不由得红了:“妾身一时没想到…”

柳复叹了口气,只觉得头疼无比:“你去挑人,务必要可靠得用的!便是家里一时短了人手,也不要紧,过后慢慢补上就是了。”又忽然想起一事:“你身边的丫头里,有没有聪明点的?派两个过去近身侍候着,说不定有大用处。”

提到这件事,柳顾氏便委屈了:“老爷忘了?当初小三儿病了,老爷非要说是我下的毒,还将我身边的人都撵了出去。我如今身边用的都是新来不到半年的,哪里还有什么聪明能干的?连可靠都未必呢!”一想起春香她们几个大丫头,她心里就疼痛不已。都是那个姓白的贱丵人,害得她突然失了左膀右臂,做事怎么都不顺利!

柳复皱了皱眉:“撵出去了?那就召回来!只说叫他们戴罪立功,不怕他们不尽心!”

柳顾氏更委屈了:“老爷忘了?你当时说要叫人伢子来领了去,立时发卖。我当时气得晕过去了,等醒过来再叫人去问,已经叫人买了去,连下落也追不回来了!她家里人也丢了差事,如今除了一个小丫头是在行哥儿身边侍候的,跟着他出了府,其他人都在受苦呢!”

柳复心下一动:“你说她家里有人在行哥儿身边侍候?那好,就让他们去!”他暗暗得意,这样一来,柳东行的提防心也会减轻许多吧?又嘱咐:“给他们些好处,再许他们将来领几件好差事,让他们仔细留意行哥儿的行踪。只是别忘了留下几个人,最好是小的,省得他们被行哥儿收买了去!”他盯紧了妻子的双眼:“此事万不可轻忽!你可得帮我办好了!别光顾着争风吃醋!堂堂尚书夫人,就该有尚书夫人的样子,不然还不如回佛堂念经去!”

柳顾氏心中一紧,忙忙点头应下,待退出书房后,却发现背上已经满是冷汗。那两个月待在佛堂里的冷清日子,她可再不要尝试了。只是从家生子里头选人…她有些没把握,不知道春香家里人还是不是那么忠心…不过想起丈夫对自己与儿子的无情,她又生出了几分怨恨,心想横竖是丈夫吩咐的,她只需照办就好,结果如何,又与她有何相干?!于是便回房叫来管家,一一吩咐下去。

但是,柳复夫妻俩都没想到的是,就在这天晚上,尚书府后门有人悄悄溜了出去,往羊肝儿胡同的柳宅送了一封信。

而当柳东行拿到这封信时,忍不住回头对一个年轻的媳妇子笑道:“春香,看来二婶还是很惦记你的好处的。你要不要…寻个好日子带你家那口子回去给她请个安?”

第一百八十二章 旧地重游

文怡自打那日亲眼确认过顾柳两家就她与柳东行的婚事交换了庚帖,便暗暗松了口气。虽然她与柳东行早就换过一会庚帖了,但那是私下行事,终究比不得长辈们公开为之。至于合八字的结果她并不担心,祖母卢夫人早就请阴阳先生看过了,是十分匹配的姻缘。

两日后柳家便送了回信来,两人八字很配,是再好不过的姻缘了。原本接下来就该下小订礼了,但柳家的意思是,再推迟一两个月。等皇子、王世子们得亲事都决定论再说。虽然宫里并未下拣择令。但柳家毕竟是御前近臣,不敢在皇家贵胄之前抢先一步为子侄们定下名门淑媛,担心会引人闲话

文怡听了这话,便微微皱了眉头。她不过是区区一介孤女,虽然祖父曾被追封为二品资政大夫,但家境早就不比当初了,又是偶然到京城来的,皇子、王世子们选亲,万万轮不到她头上。柳东行也不过是个武进士罢了,虽是一部尚书的亲侄,但他的身份注定了他的婚事绝不会妨碍到任何一个宗室贵人柳家又何必为了这样的理由便推迟订礼呢?怎不见民间的百姓会为此推迟儿女婚事?

不过她又想到,好几户认识的人家,比如阮家、龙家等都是为了这个原因而推迟了儿女亲事,想必是约定俗称的惯例了,她一个年轻女孩儿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让她稍感安心的是,柳家似乎没有故意拖延的意思,柳顾氏后来亲自过府看望父母兄嫂时,斩钉截铁地保证说,已经请人看过日子了,二月十八日就亲自带人来过小订礼,到时候还要商议柳东宁与文慧的婚事。这是柳姑老爷亲口发了话的。

于老夫人暗暗松了口气,蒋氏松一口气之余,开始烦恼要如何安慰女儿,劝她接受这门亲事。文怡则在想,到时候已经开春了,等亲事定下来,还是早些回平阳去吧。离开祖母这么久,她实在想念得紧。况且,以长房的行事,她实在不愿意从侍郎府出家,更希望会平阳,在祖母跟前出阁。

现在李太太送了赵嬷嬷的夫家侄儿赵大一家四口人过来,除了赵大夫妻俩,还有他们的两个儿子景阳、闲阳,一个十九岁,一个十二岁,都是能做事的年纪,瞧着也都老实,加上都是赵嬷嬷的亲人,从前又是祖母娘家的家生子儿。文怡手里攥着他们的卖身契,觉得他们的忠心是不用担心的,她盘算着有了这么多人侍候,若能再添两三个人在手,就算没有侍郎府的人护送,借着罗家运送货物的船,她也能平安返回平阳去。

只是这件事还要跟柳东行商量过,才能做决定。

现在侍郎府的几家长辈不知是为了提防文慧,还是文怡上一回出走的行动吓怕了每天几回派人去几位小姐住的院子探看,文怡院子里侍候的人也得了吩咐,要仔细留意九小姐的举动,别让人不长眼冲撞了她,就连她派人送点书信物件给罗四太太或李太太,于老夫人都要蒋氏多添几个人手同行,好显一显侍郎府的排场,省的叫人小看了自家,又或是让李罗两家的人以为他们怠慢文怡。

面他们的“关心”,文怡只觉得麻烦非常,无奈他们是长辈,又有着堂而皇之的理由,因此她虽然心中不悦,却还是耐下心来等待侍郎府得人日渐松懈,再寻机派人送信给柳东行。

文怡拿定了主意,便安心等待着小定的日子的到来,平日里除了早晚去向于老夫人和蒋氏请安,其他大多数时间都留在房里,或是做针线,或是练字,或是看书偶尔与姐妹闲谈,也是跟蒋瑶在一起。

文娴这些日子里不知为何忽然对自己的礼仪起了担心,整天在自己的房间里复习从前在闺学里学过的东西。蒋氏头一天得了信,还劝慰过一两回,后来便再也没出过声,文娟也被姐姐拉去同练每日都盯着一张苦哈哈的脸,但文雅却仿佛没看见似的,天天都欢欢喜喜的赶过来跟他们姐妹套近乎。

至于文慧,这些天却是老实的紧,不但每日都做足了晨昏定省,对着姐妹们,态度也可趁得上温柔亲切,甚至见到余姨娘与一对庶出的弟妹时,也不过是沉着脸,完全没有故意为难的意思十足一位性情娴静的大家闺秀摸样,叫文怡心里不由有点发毛,然而仔细观其言行,又看不出有什么异处,她暗暗疑惑。

于老夫人与蒋氏对文慧的改变却是大感欣慰,前者原本还有几分疑惑与提防,后来路王府派人来传话,说是那件无头公案已经了结了,王府的侍女是不慎坠井,却绝口不提郑家在这件事里的过错,还暗示说是宫里的贵人插了手,于老夫人不甘之余也只能忍下这口气。但路王府似乎是为了补偿,送了几样名贵的礼物来,当中就有两件玉佩是特地点名赏给文怡与文慧的。

于老夫人见两件玉佩价值不等一件白玉的显然要精致几分,回想王府使者话里话外的暗示,便将那白玉佩给了文怡,将另一件稍逊些许的青玉佩给了文慧,文慧却没露出不满的意思,反倒向文怡道喜。于老夫人见状,只觉得这个孙女经此劫难,是真的长进了,便渐渐放下心来。

蒋氏早已对女儿的改变信了个十成十,认定女儿是被郑丽君的行为=径伤了心,从此知道自己的错了,往后便不会再犯。为了弥补无辜搜牵连的女儿,她连番召了相熟的绸缎铺、裁缝铺、金珠铺与脂粉铺的掌柜来,给女儿做新衣、打首饰、置办新出的脂粉香料,又盘算着是否在腊月里寻个好目召个好的戏班子来,务必要让女儿重展欢颜。

于老夫人与蒋氏对文慧的改变却是大感欣慰。前者原本还有几分疑惑与提防,后来路王府派人来传话,说是那件无头公案已经了结了,王府的侍女是不慎坠井,却绝口不提郑家在这件事里的过错,还暗示说是宫里的贵人插了手。于老夫人不廿之余,也只能忍下这口气。但路王府似乎是为了补偿,送了几样名贵的礼物来,当中就有两件玉佩是特地点明要赏给文怡与文慧的。于老夫人见那两件玉佩价值不等,一件白玉的显然要精致几分,回想王府使者话里话外的暗示,便将那白玉佩给了文怡,将另一件稍逊些许的青玉佩给了文慧。文慧却没露出不满的意思,反倒向文怡道喜。于老夫人见状,只觉得这个孙女儿经此劫难,是真的长进了,便渐渐放下心来。

蒋氏早已对女儿的改变信了个十成十,认定女儿是被郑丽君的行径伤了心,从此知道自己的错了,往后便不会再犯。为了弥补无辜受牵连的女儿,她连番如了相熟的绸缎铺,裁缝铺,金珠铺与脂粉铺的掌柜来,给女儿做新衣,打首饰,置办新出的脂粉香料,又盘算着是否在腊月里寻个名目如个好的戏班子来,务必要让女儿重展欢颜。

文慧对母亲的精心安排却不大热络,还道:“腊月里正是忙碌的时候,各家的年礼早该送了。母亲之前在老家住了几个月,回京后又为了女儿的事,无心打理家务,这时候若再不赶紧把事情料理清楚,就真的来不及了。京里的人家倒还罢了,有的是时间,但平阳老家那边,若是再不派人送年礼去,就要误了大年夜的祭祀了!今年族长晚了主,若是出现这样的差错。祖母与父亲脸上都会不好看的,到时候受责难的还不是母亲么?”

蒋氏大为感动:“好慧儿,娘就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处处都想着娘。你放心,这些事我心里有数,不会误了的。罗家后日有商队南下,我已经跟四太太说好了,叫咱们家的人跟着他们走,保管又快又顺利,比咱们自个儿寻车马行要强得多了!”

文慧闻言微微低了头,小声道:“虽说有罗家人帮忙,但不能大意的。您为了女儿,好几回被祖母训斥,父亲又只顾着哥哥的功课,还有余姨娘在他耳边说三道四,您在府里的日子可不好过呢。女儿知道您安排这么多事,都是为了能让女儿开心起来,但若为了女儿,让您在祖母与父亲跟前受委屈,女儿又怎能开心呢?您就把那些人都打发了吧,刚回京时女儿已经做过新衣裳,添过新的首饰脂粉了,横竖又不出门,做新的又有什么用?没得白费银子......”

蒋氏听得心头凄楚:“我的好慧儿......你处处都为娘和家里着想,可惜他们都.......”低头拭了把泪,再抬起头时,她眉间浮现出坚定之色,“你放心.那个贱丵人坏不了娘的事,你祖母早就不怪你了,有她老人家在,你父亲也不会对娘说什么。娘只盼着你能快点儿开心起来,别为了那点小事就天天愁眉苦脸的。娘想念过去那个快快活活的慧儿了......”

文慧窝进母亲怀中一,声道:“娘,您对我真好。我今后再不会惹您生气了。以前都是我不懂事,以后您多教教我,好不好?”

蒋氏更感动了,含泪抱着女儿连连点头。

母女俩亲热了一会儿,文慧才抬起头来,微笑道:“娘,那些衣裳首饰什么的,女儿真不想要了,您还是打发他们走吧。女儿倒是想出门透透气,咱们到大护国寺逛一圈可好?明儿就是腊八了,咱们往年也要去寺里舍香油钱讨和尚们做的脂八粥的。往年吃的都是大报国寺的粥,也吃腻了,今年咱们去大护国寺吧?”

  蒋氏没有多想,只是犹豫:“大护园寺?倒是离家里不远.但你从前不是喜欢去大相国寺么?那里的梅林和素斋都是极好的.不象大护国寺,虽有高僧坐阵,却太无趣了些。”

文慧摇摇头:“那里太远了,况且大报国寺虽好,房舍静室却太少了,每年冬天去那里赏梅吃斋的官宦内眷又多,很容易就会遇上队识的人,岂不尴尬?倒不如去大护国寺,地方大些,去的人也少。”

见女儿坚持,蒋氏想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答应下来,还允诺会在于老夫人跟前替她说项。于老夫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一口便应下了,只是吩咐蒋氏,把文娴、文怡、文娟与文雅姐妹四个也带上,多安排几个丫头婆子跟车,到了寺里,务必要清场。

文怡接到信时,心里便有些异样。大护国寺......正是她前世身死.埋骨之所。她自打进京,便一直有意避开此地,没想到文慧的一番无心之言,却促成了她重游故地之行。

其实,她自重生以来,命运已经完全改变了。她如今上有祖母在堂,身体康健,下有幼弟,可承嗣六房家业,家中财产渐丰,不必再依靠族人过活,又刚刚与心许之人定下亲事,那出家离乡的事不会再发生在她身上了,她又有什么可惧怕的呢?

趁着长房的人偶然起意,她就往大护国寺走一遭吧,就当作是......向前世的种种作别。

第二日腊月初八,难得是个睛天。 文怡早起梳洗好,与姐妹们一同到于老夫人院里吃过早饭,便齐齐登上马车,在蒋氏的带领下前住五里外的大护园寺。

大护国寺乃是古刹,句来以佛法庄严闻名,寺中有多位高僧,还不时有外地僧人前来挂单。京中高官权贵人家,若是喜好佛法的,也爱到这里沾一沾佛香。但因为这里没什丵么花草,不如东城的大报国寺吸引人,靠来游玩的官眷并不多。文怡等一行来到寺门前时,斜对面也停了几辆马丰,似乎是哪家的女眷出行。

早已得了信的方丈忙忙出门相迎,并且保证寺里已经清过场了,不会让寻常香客再进寺门的。蒋氏便问:“那几辆马丰不知是哪家的?”那方丈微笑道:“是一位常来进香的女施主,因她不愿惊动旁人,特地嘱咐过寺中上下,不得透露她的身份,请恕贫僧不便告知。但夫人还请放心,那位女施主只是在静室中礼佛,不会惊扰夫人与众位小姐的。”

蒋氏闻言,也不好多说什么。顾家在京中还没到呼风唤雨的地步,能指示大护园寺的方丈隐瞒身份,说不定是哪位贵人呢,她没必要得罪人家。于是她便吩咐下人,侍候众位小姐下车,入寺礼佛。 文怡前世在这寺里住了好些日子,虽是待在寺后的尼姑庵中,但对前头的寺院房舍,例不是陌生。她一路随着众人前行,默默看着与旧日记忆不大相同的景象,心中感叹不巳。

大护国寺似乎在接下来的几年内曾经修缮过,有好几处殿堂都与记忆中的模样大相径庭,似乎暗示着她的命运。文恬微微苦笑,觉得自己实在太过纠缠于前世的一切了。既然事情已经完全改变了,她便不该再记挂那些。

往几处殿堂拜过佛后,众人都有些累了。这时文慧指着墙头问:“墙那边是什么地方?”

方丈笑答:“是一处林子,林后原是本寺为尼僧所建的庵堂。林外才围墙相隔,闲人是进不来的,寺中僧人也不许前去。林中有一株菩捉老树,乃是建寺这初便种下的,足有三百年了,太祖皇帝在时,还曾与皇后一同在树下纳凉,并题宇为证呢。”

文慧产生了兴趣:“娘.我能不能去瞧一瞧?”

蒋氏有些犹豫:“方才你不是喊累了么?且歇一歇,再与姐妹们同去吧?”文娴略一踌躇,便表示愿陪妹妹同去。

文慧却笑道:“我只是去瞧一眼,若是有意恩,再来请姐妹们同去赏玩。五姐姐方才不是喊累么?还是先歇一歇再说吧。”文娴又犹豫了一下,便不再说什么了。

文怡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只是心中疑惑,文慧会对那菩提树与太祖遗迹感兴趣?

文慧带着踏雪寻梅一起去了。蒋氏原本不大放心,但想到方丈说过林子里没有闲人,又有丫头跟着,便没再阻拦,自行带着文怡姐妹几个往静室用茶。

到了寺里准备好的小院,她们正要进门,却听得对面院子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一个丫环打粉的少女来,抬头见到蒋氏等人,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蒋氏却是瞬间脸色大变:“你......你不是郑家小姐身边的竹韵么?你怎会在这里?!”继而恍然大悟,“来的女香客.....是你家小姐?!”

第一百八十三章 败下阵来

郑丽君跪在静室中,抬头望向前方的观音像,以及观音像前的祖母灵牌,默然无语。

  丫环菊韵跪在后方,见小姐神色黯然,不由得一阵心酸,轻声劝道:“小姐,别难过了,若是老夫人泉下有知,也会为您心疼的…”

郑丽君木然道:“祖母再心疼又如何?如今她老人家已经不在了,留下我一个,虽有父兄疼爱,姑母青眼,但一遇上利益攸关的事,他们就把我抛开了…”

菊韵不由得伤心垂泪:“小姐真是太委屈了,老爷与少爷怎能怪您呢…”

郑丽君再叹了口气,再望了上头的牌位一眼,淡淡地道:“扶我起来吧,我们该回去了…”

菊韵擦着泪,起身前行搀扶起郑丽君,正要离开,却看到门外人影一晃,一个出乎她们意料的人跑了进来。

文慧满脸堆笑,拍手道:“哈!我就知道今儿到这里来,多半能遇上你的。好丽君,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辛苦,好几回想要派人捎信给你,都叫家里人截下,真真愁死我了!”

郑丽君瞳孔一缩,很快就反应过来,面上不露丝毫异状:“原来是你?你找我有什么事?”

“这个且不忙说,我先给老夫人上个香。”文慧笑着走到观音像前,扑通一声跪倒在蒲垫上,正正经经地磕了三个头,嘴里还说,“郑老夫人,文慧又来瞧您啦,这么久没来给您上香,您可别生文慧的气。我跟您说,丽君这些日子可受了不少委屈呢,外头人人都在说她的坏话,真是太可恶了!您在天之灵,可千万要保佑她顺利渡过此劫才好!”说罢又磕了个头,然后便起身到案前去捻香。

郑丽君有些反应不过来。按理说,顾文慧应该知道她做的事了,怎会不但不生气,反倒宣称她是无辜的?若文慧是那等性子单纯的女子,兴许她还会相信这位友人至今还被她蒙在鼓里,但文慧明明最是沉不住气的,行事又锱铢必较,除了自己,无论谁叫她吃了亏,她都要讨回场子来,没少仗着自己的势去为难别人。她又不是没心计的,真的会如此信任自己么?

郑丽君垂下眼帘,眼角瞥向门外。踏雪寻梅两个丫头都在槛外站着,脸色一片苍白,满面战战兢兢之色。踏雪死死盯着文慧,似乎在提防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察觉到郑丽君的目光,却是立时避开了。寻梅则是连连往外头看,仿佛在提防有人靠近,回过头来见郑丽君打量自己,也飞快地低下了头。

郑丽君见状,心中已有了几分思量。

文慧拜完佛,便亲亲热热地挽过郑丽君的手臂,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糊里糊涂的,只知道祖母与母亲都说你要陷害杜渊如,还将罪名安到我身上了。我要再问仔细些,却谁也不肯告诉我。我千方百计想要联系上你问个究竟,家里人却只知道拦。真真急死我了!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被人暗算了?是庄家的,还是凌家的?或是别的哪家人?她们是盯上了太子妃的宝座,想要一箭双雕吧?既除了杜渊如,又抹黑了你,她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真真恶毒心肠!”

郑丽君盯着她的双眼看,见她虽然没有跟自己对视,神色间却不见伪意,便半信半疑地道:“你真是这么想的?人人都说是我干的,而你家那个丫头,也确实是我借用的,你就半点疑心也无?”

文慧哂道:“你当我是傻子么?你跟我是什么交情?从小儿就好得跟亲姐妹似的,你便是看那杜渊如不顺眼,也没理由要害我。至于那个翠羽,说是我母亲的丫头,其实是我二婶的人。你不知道,我二婶最是可恶了,常常在祖母面前中伤我,我在老家小住的时候,没少吃她的亏!谁知道她使了什么诡计?哼,等这阵子风声过去,看我怎么整治她们!”

郑丽君心下一想,自己那桩心事确实是无人知晓的,虽然文慧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自己却从不敢大意,透露半分,她既然不知,又怎会猜到自己的用意?可见她说的话倒还有几分真,只是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就心无芥蒂?

于是郑丽君试探地问:“虽然你信得过我,但众口铄金,人人都认定是我害人,你又能如何?我看你在家里也是做不得主的,连给我送封信都不能,更何况是其他?罢了,你还是与我远着些吧,横竖我如今已经做不成太子正妃了。”

文慧心中一凛:做不成太子正妃,也许就要做侧妃了,但若她心中那个猜想是真的,那么郑丽君也许还会有另一个前程。

于是她有些紧张地问:“圣上还未下明旨呢,真不能改变了么?”眼珠子一转,“那个背后出手的人,不会就此罢休吧?兴许在圣旨下达前,杜渊如会出什么变故,到时候登上太子正妃宝座的,就还是你!”

郑丽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成的,若这时候杜家女再出变故,我就真成了众矢之的了。”心下却微微一动:文慧似乎是真心在为她着急?

文慧重重地叹了口气,狠狠地道:“到底是谁呀?!居然使出这样的奸计来,连害你我二人。老天保佑她得一个吃喝嫖赌无所不沾的糟烂夫君,还有刻薄无比的公婆,再摊上七八个刁钻的得宠小妾,最后还要生孩子没屁丵眼!才能泄你我心头大恨!”还对着观音祈祷:“菩萨呀,您可千万要保佑我们两人心想事成。只要那罪魁祸首得了报应,我一定替您重塑金身!”

郑丽君脸色一沉,暗自咬牙,冷冷地甩开文慧的手,面无表情地道:“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当心菩萨恼了你!”

文慧却笑道:“菩萨有灵,定会先恼了那背后做恶之人!”又叹了口气:“真是的,咱们素来也虔诚得紧,为何婚事总是这么不顺?”她拿手帕捂了口鼻,立时便红了眼圈:“丽君,你知不知道,我家里已经给我定下了柳家的婚事?我闹也闹过,吵也吵过,看来是真不成了。那回求你的那件事…你就忘了吧…”说到这里,泪水便情不自禁地涌了出来:“我与那人…注定是没有缘份了…”

郑丽君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问:“哦?你真的认命了?光看那回在路王府的园子里他待你的温柔贴心劲儿,就知道他未必对你无情,只要他在宫里说句话,一道旨意下来,难道你家里还敢违旨?”

文慧心中一跳,稍有几分迟疑,但随即便察觉到郑丽君眼中迸发的冷意,连忙哭道:“我也曾这么妄想过,但只看他这些日子里对那些公侯人家的小姐有多殷勤,就知道他对我并不上心了。

我又何苦去碍了他的前程?我想过了,以我的身份,虽也配得上他,但实在对他没什么助力,他又怎会将就我?”说罢拭了泪痕,叹息道:“其实我也明白,象他这样出身高贵,又是那般人品,自然等闲女子都入不了他的眼,我原不该心存妄念的,不过是一时想岔了而已。但他也不能只看出身门第呀!即便是公侯人家的千金,也不是个个都好的,庸脂俗粉也不在少数,他怎么就叫权势迷了眼呢?!”

这话却正正说中了郑丽君的心事。她对东平王世子朱景诚这些日子所亲近的勋贵千金一清二楚,更知道他最后挑中的是哪两家的千金,只是在犹豫着该选哪一家,才能给东平王府带来最大的好处罢了,实际上这两位千金都不算十分出色,无论容貌气度,都比她差远了,只胜在一个父兄掌兵,一个家族在户部有势力。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独自苦闷在心,听了文慧的话,即便对其疑心未去,也感到有几分窝心。

细想之下,朱景诚外形英武,京中仰慕他的官宦千金不在少数,只看他近日行事,就知道那天他对文慧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其实并非真心。既然文慧已经跟柳东宁定下亲事了,那就不再是她心头大患。

这么想着,郑丽君便略缓和了神色,对文慧道:“你也不必太在意了。柳东宁也不错,对你是一心一意的。至于东平王世子那头…”她微微冷笑,“他最后娶的是谁,又与我们有何相干?”她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冷意。

文慧看得分明,心中的猜疑消之不去,但不能确认那个想法,她始终有些着急,便假意拭了泪水道:“我没事了,谢谢你的安慰。”接着又捂嘴笑说:“说真的,你别恼,我有时还想,若不是郑贵妃娘娘与三皇子早就定下了你,也就只有你这般容貌、家世、才学,才能与他匹配了!”

郑丽君刹时愣住,耳根飞快地红了一红,却迅速冷静下来,对上文慧的双眼:“你说这些话…是在试探什么吗?”

文慧一怔,暗自懊悔自己的话不够婉转,叫郑丽君生出疑心了,面上却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试探你做什么?这都是我的真心话。满京城的闺秀,除了你,任凭是谁都不能叫我服气!”

郑丽君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的双眼。文慧被她盯得久了,心一虚,便忍不住移开了视线:“丽君,你怎么了?怪渗人的。”

郑丽君收回视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翘了翘嘴角:“文慧,你知道,我从小就喜欢你的性子,直率爽利,心里有什么事,从不瞒我。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因此才会放心跟你交好多年。要知道,我这样的家世身份,永远防不住有人为了权势利益来接近我,若不是我信得过的人,我绝不会让他近身。”

文慧心中有鬼,虽知道有不对,却也不敢露出异色:“我知道啊,不过我也是真心待你的,不是为了权势利益。你该知道我的呀?”

郑丽君微微一笑:“从前的你,我是知道的。但如今…”她凑近了文慧的脸,压低了声音,“我发现你变了,跟以前不一样了。虽然你口口声声说是真心与我交好,但是…那真的是真心么?”抬起纤纤玉指,轻轻往文慧的心口一戳:“路王府那件事,你就真的没对我起疑过?若你真是那般愚蠢的人,我这些年就算白认得你了!”

文慧脸色终于变了,神情挣扎了半日,终于放弃了假装:“好吧,既然你都发现了,我也不再遮遮掩掩的了。那件事我也不多问,只想知道,你为何要嫁祸于我?!“

郑丽君收回纤指,似笑非笑:“文慧,你好象越来越啰嗦了?你不是早就猜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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