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冬葵只好叫人请了赵嬷嬷过来。赵嬷嬷进屋后,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方才悄声对文怡道:“小姐别慌,你那梦里不是梦见过这个事儿么?姑爷会平安归来的,只是要提醒他小心一点,别让自己伤着就行了。

文怡忍不住掉了眼泪:“不是这样的,嬷嬷,早些年就因为那个梦,祖母与我想了那么多法子,重振家业,如今亲事也定下了,按理说,事情变得这么厉害,那个梦早就作不得准了!我不但怕他会在战场上受伤、破相,或是身体有了残缺,更怕他连性命都保不住!”

赵嬷嬷忙道:“怎么会呢?小姐的梦不是一直都挺准的么?男人嘛,破个相有什么要紧?他都已经定了亲事了,也不怕找不到媳妇儿。至于残疾,不是嬷嬷多心,嬷嬷总觉得那段小姐说的话信不过,若是身体真的有了残缺,朝廷又怎会派他官职?小姐不是说,在梦里说亲的时候,姑爷是当着官的么?就算真的有伤,也必定是极轻微的,不然岂不是伤了朝廷的体面?小姐是关心则乱,才会慌了手脚。姑爷此番出征,必定能平安归来,从此平步青云,小姐也能跟着风光!”

她哪里在乎什么风光不风光?文怡心中暗想,只要柳东行能平安,哪怕是他们一辈子只能平凡度日,她也心甘情愿。

正伤心间,外头冬葵报说蒋氏来了,文怡忙忙擦干泪痕,将蒋氏迎了进来。

蒋氏一眼便瞧出她才哭过,叹了口气,安慰道:“好孩子,你是听到消息了吧?别担心,我已经打发人去问了。这事儿真真透着古怪,他在新科武进士中不过是名列二甲第七罢了,排在他前头和后头的人,除了几个高门大户出身的,其余人等都被派了各地驻军所的官职,要上战场的就只他一个而已!说不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呢。大军一日未出发,事情就还有转寰的余地,你不能先乱了手脚!”她冷冷哼了一声:“若是你们先乱了,有人就要得意了!”她是知道柳家嫡庶之争的,头一个怀疑的就是柳姑老爷!

文怡咬了咬唇,摇头道:“伯母,我明白你的好意,只是…若名单未出倒还罢了,名单既然出来了,他…他断然不肯自己退缩的!他是个极傲气的人,只怕宁可送了性命,也不会甘做逃兵…”她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会那么担心。至于柳姑父,虽然是朝中高官,但若说他有本事掌控如此重要的军国大事,她是不肯相信的。他要是能做到这一点,也就不会拦不住柳东行考武举了。

她甚至想到,会被派到北疆的将官,何其重要?若非身份极尊贵的人物,也无法参与决策。难不成是太子么?!她先前因为帮了太子妃杜渊如一把,使得杜渊如顺利嫁入了东宫,而太子的亲表妹郑丽君却落选了,莫非太子是存心要为表妹出气?只是她区区一介弱女,又尚未与柳东行成婚,若说太子此举是为了报复,又未免太麻烦了些,他要对付她,只要一句话就够了。

蒋氏见她面上神色变幻,不知在想什么,心中难过,便道:“我的意思不是让他当逃兵,即便是派往边境的将官,也是各有不同职责的,若能分派到押运粮草,或是与京中通信等差事,就比守在前线安全许多。我在京中多年,也曾听说过些小道消息,知道这里头是有门道的。”顿了顿,“不过说起门道,想必李太太与罗四太太知道得更多。罗四老爷就在北疆镇守,你不如去求一求她,看有没有法子,让行哥儿到罗四老爷那边去?一来是两人本就相熟,可以相互照应,二来…淮北比北望城可是安全多了!”

文怡听她这一分析,倒是稍稍安下心来,想想确实如此,便有些感激地对她道:“多谢伯母提醒。我这就给干娘写信。”

只是蒋氏一走,文怡冷静下来,便又改了主意。罗四太太的性情,她是知道的,罗四老爷尚在边疆镇守,若她直接请求他们帮忙,为柳东行讨一个安全的差事,只怕罗四太太就先恼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打听柳东行所属的京南大营将会被派往何处,还要捎信给柳东行,问问他本人的意愿,最重要的是,这项任命,背后是否有人在捣鬼!

事实上柳东行自己,也在怀疑有人在背后捣鬼。他虽未曾正式进入通政司,但在考武举前,已经与司中相关人士有过默契,若是他的武举成绩不佳,就直接入司,听候差遣;若是成绩好,朝廷就会分派官职,届时他在完成本职工作之余,还要再给予通政司方便,必要时会协助司员行事,也就是相当于半个通政司的人,却不入本司编制。最终他考中了二甲第七,按照惯例,会被授予五品武职,那自然就是后者了。

罗明敏甚至还替他打听过,他会被派遣的地区,不外乎青州、东平府、锦阳、吴丰这四个地方,其中又以青州、吴丰两地离平阳最近,环境也比较好,且又与藩王属地相邻,正需人手,他被派往这两地的可能性是最高的。

当任命下来时,他与罗明敏都大吃一惊。后者立时便回司中打听过了,说是任令原本已经送了上去,不知为何,进了东宫后,却改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因为已经公布了,已经无法再改。

罗明敏黑着脸将这个消息带了回来,柳东存便皱起了眉头:“莫非…是郑家事泄了?”

罗明敏吃了一惊:“那可不妙得很!我就知道会有后患的。虽说太子更中意娶杜家女为正妃,但郑家毕竟是亲舅家,血浓于水,他必然不满你设局败坏了郑丽君的名声。如今郑丽君已经嫁入东平王府,而执掌兵权的郑家,也难免会被东平王府拉拢,朝中迟迟未能决定领兵人选,不也是受此影响么?太子若执意要寻你出气…”

柳东行冷笑一声:“便是他知道了,我也不后悔!郑家岂是好相与的?若不是女儿嫁进了东平王府,如今领军的人选必然是郑太尉,那国公府一脉的人在军中几十年的经营,就要毁于一旦了!更别说郑太尉根本就没有在北疆作战的经验,安知他能不能抵挡得住蛮族入侵?万一有个好歹,江山危矣!”

罗明敏白了他一眼:“你又说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我又不是别人,当着我的面,就老实些吧!”

柳东行不由得笑了:“虽说冠冕堂皇了些,却也是正理。阮家镇守北疆多年了,对付蛮族最有经验,只看小阮将军凭着那点兵力,就把北望城守得固若金汤,可见一斑。换了郑太尉,只镇压过几次不大不小的民乱的人,能行么?罢了,咱们且不管这个,这原是宫里的九五至尊要担心的事。咱们眼下要弄清楚的,是我被派往北边,到底是不是太子殿下做的主,若是他,又是为了什么?!我当初设局,原是在通政司的局上再做了手脚,除了你与那婢女,按说就没人知道了,而我派去送那婢女的人日前又有消息传回来,说是人已经平安到达了南方,太子殿下断不可能知道我曾做过什么事。若是为了通政司的局,那也是奉命行事,他有怨气,只管找下令的人,拿我出气,却是太可笑了些。

看他平日行事,不象是这般小鸡肚肠的人,真要对付我,哪里犯得着如此麻烦?我又算是哪个名牌上的人物呢?”

罗明敏皱起了眉头。事情又回到了原点: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百思不得其解,罗明敏索性先将事情抛开,直接问柳东行:“且不苏是谁在捣鬼,这份任命,你是怎么想的?真要去么?”

第二百二十三章 昔年志向,儿女情长

柳东行一时沉默下来,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方才抬起头来,眼中闪着灼热的光芒:“去!为什么不去?!”

罗明敏张大了嘴:“你可要想好了,既然这份任命明摆着是有人在暗地里做了手脚,那么不管那是太子还是别的什么人,都不可能会没有后招的,指不定你去了北疆,就没办法平平安安回来了!饶是如北,你还是要去么?!”

柳东行轻笑一声,问:“罗大哥,你还记得么?我们离开康城学院,赶往太平山寻师时,曾立过什么誓言?”

罗明敏怔了怔,神情随即黯淡下来:“记得,那时候…,我们说过要一起学兵法,练武艺,然后参军,立大功!只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他那时候年少气盛,又不知道家里是做什么的,眼里只看见了四叔的威风,也想参军立功,但如今他巳经开始接手父亲的差事,执掌家族暗地里的人手,想要参军,无异于痴人说梦。他的前程已经定了,柳东行尚有可能循科举晋身,他却连个秀才都考不了。

柳东行正色道:“参军立功,不过是报国的手段,却不是唯一的途径。罗大哥如今有了差事,也算是为朝廷办事了,只要好好为皇上办事,你一个人能做的,比一个寻常士兵或军官要多得多。”

罗明敏怎会不知他是在宽慰自己?听了这话心里也确实是好受了许多,便笑了笑:“我知道了,不过是年少时的宏愿未能得偿,有几分失落罢了,哪里就诅丧起来?我又不是孩子了。”

柳东行道:“大哥能这么想,我也就放心了。其实…我们那时候都太年经了,想法固然是一腔热血,但真要做了,却未必是最好的做法。不过我们好歹在师傅跟前学了四年,兵法战策,都是熟记在心的,若是得不到机会一展所学,便是他日你我功成名就,心里也未免有几分不足。”

罗明敏有几分明白了:“这倒也有理,我虽不能去了,但你既然得了这个机会,没理由就此放弃的。只是,那背后捣鬼的人…

柳东行淡淡地道:“北疆战事何等要紧?但几有个差迟,都会影响战局。那人便是一心害我,坐在金銮殿里的九五至尊也不会容他乱来的。

我去了北边以后,只需事事遵照军法行事,处处听从上锋派遣,那人便是有心捣鬼,又能耐我何?他若是有本事,在那种情形下仍能对我下手,也就不必拐弯抹角地把我派到京南大营去,借外敌之手对付我了。”顿了顿”,实话说,我仍旧不相信,动手的人会是太子殿下,即便把我放进北征名单之中,是他的意思,也未必是为了郑家小姐出一口气这么简单。”能在诸皇子之中脱颖而出,成为皇帝青睐的皇位继承人过,太子怎么可能是如此轻率之人?他要时付自己,根本犯不着用这等手段,直接让自己在武举中落第,对自己便已是一大打击了。更何况,柳东行对自己的手段还是有些信心的,加上罗明敏事后也做了掩饰功夫,若这样还能叫太子看出破绽,通政司的人早就被冠以无能之名,通通撤职了!

罗明敏点了点头:“这倒也是,虽说任命是在东宫改的,但未必就是太子的意思。东宫上下人多着呢,再加上还有时常来往的宗室子弟、王公贵戚…我听说太子妃在宫中地位稳固,太子殿下对她也颇为善重,反倒是郑家小姐,自从嫁进东平王府后,便只进宫过一次,晋见了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而已,她原本还要去东宫拜见太子妃的,却是太子殿下亲自发话,说太子妃身子不适,免了晋见。再联系到如今郑太尉意欲领兵出征,太子在御前却没为他说一句话…太子对郑家,大概没以前那么看重了。”

柳东行挑了桃眉,知道这必定是通政司私下流传的小道消息,想来通政司奉皇命对东平王世子下了手,没想到却意外造就了一桩姻缘,私下也是有几分担心的吧?平日里试探一下太子的口风,也是常理。他道:“这是太子跟自家亲威的事,咱们也不必多加理会,只是宫里的人手,行事需得小心些,那可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呢,别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才好。”

罗明敏笑道:“这个你就放心吧,既是小道消息,那当然不是明面上能知道的。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泄露口风。连我爹都不知道呢!”

柳东行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露出了几分犹疑之色:“罗大哥,你会不会觉得 …我这几年有些变了?”

罗明敏不解:“为什么会这么想?你哪里变了?”

柳东行有些不好意思:“我觉得自己…好家变得软弱了“若是接了从前,咱们刚从师傅那里出来的时候,本来是打算直接去参军的,若不是家里催得紧,也不会耽搁了。那时我若是知道自己有机会出征,哪里会想这么多有的没的,立时就上战场开打了!可如今…我不但去考了武举,而不是直接参入军中,接了朝廷的任命,如 …

他话未说完,罗明敏已经笑出声来了:“我还以为你会说啥呢,原来是这个。”他挤了挤眼晴”,我明白,我明白。温柔乡,英雄家嘛,你心里有了牵挂,多为心上人想着些,也是人之常情 这有什么呢?不算什么!”

柳东行被他说得有几分脸红,清了清嗓子,把开了头,直到他笑完了,方才转回来,讪讪地道:“我跟你说正经事呢,你却只懂得打起我…”

罗明敏又扑哧一声笑了,见他要恼,忙道:“好了好了,我不笑就是了!”说完果然收了笑容,正色道:“其实这也不是坏事,从前咱们只是一时冲动,说是要参军,但其实我们如果真的去了,从小兵做起,不但危险,也不知道几时才能熬出头,还要叫家人亲朋担心。况且以你我的脾性,到了军中做小兵,也不知道能忍多久呢!倒不如家现在这样,你考了武举,直接就是从五品的武官,只要在北疆立下战功,

将来的前程自然是不用愁的,胜似从小兵熬起。”

柳东行慢慢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其实…我确实是为了文怡,方才歇了参军立功的心思…平阳民乱之后,我在傅将军身边待过一阵子,长了不少见识,当时他就曾建议我投身北疆,寻机立功。即便是在太平年月,每年北疆都会跟蛮族战上几场的,只要立了功,日后要在军中晋身,便容易 。傅将军本是一片好意,我却…婉拒了,改考武举。当时傅将军虽不说什么,心里说不定也有几分失望…男儿在世,本该保家卫国,又怎能为

惜命而退缩呢?当时我告诉自己,那是因为武举出身更有机会爬到高位,让二叔不能再压制我,但我心里清楚,那只是其中一个理由,我只是…只是担心自己去了边疆,婚事就会生变,我…我担心二叔会趁我不在时自作主张,更不能忍受父抬被许给别人 …

罗明敏怔了怔,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了,你这话藏在心里,应该有很久了吧?怎么不跟我说呢?”

柳东行扯了扯嘴角:“说出来做什么?叫你笑话我儿女情长么?”

罗明敏皱了皱眉,忽然起身拍了他的头一下,吓了他一跳:“罗大哥?”罗明敏恶狠狠地道:“哥什么哥?!你这副样子真叫人看不惯!既然你自己都说了,男儿在世,理当保家卫国,你连家都保不住,谈何卫国?!那时候你又不知道北疆会有战事,先想着自家的私事,又有什么要紧?难不成少了你,北疆就守不住了么?!现如今边疆告急,朝廷要派你去打仗,你也没有退缩呀?在这里叽叽歪歪的,烦不烦?!你再啰嗦,我才要笑话你儿女情长呢!”

柳东行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方才低下头笑了笑:“是,我知道了。”

“你知道些啥?!”罗明敏翻了个白眼…我跟你一块儿学的兵法,一块儿立的誓,又是一块儿违的誓,现如今你得偿所愿了,要上战场了,我还没个着落呢,偏你还要在我面前现眼,真真气死我了!”

柳东行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会呢?罗大哥的本事大着呢,听说军资还未筹足?军粮也还缺着呢,罗家富贵,悄悄儿拿些出来孝敬皇上,想必皇上也会龙心大慰的。再者,罗家商行遍布天下,军粮从京中或南方拨出,千里迢迢的,路上要是有个差迟,误了战局就不好了,罗大哥想必也能想出好办法,为君上分忧吧?”

罗明敏笑得咧了嘴:“小子,还行嘛,连我们家一帮子老爷子在打什么主意都想到了?算你走运!你被分派到的京南大营,这回是要镇守北望城的,军粮有一多半是要送到那里去,我已经得了消息,八成能经上押运的差事,到时候咱们兄弟俩又能联手了!”

柳东行怔道:“只是这样,怕还不足。咱们要不要跟通政司里打声招呼,在办差之余,帮着留心一二,以免军中有人辜负皇恩,误了战事?”

罗明敏嘻嘻笑了几声,忽然恢复了正色:“且不说这个,你要出征这么大的事,可有给文怡妹子捎个信去?好歹让她安安心。还有,你…,他皱了皱眉,有些难以启齿”,既是要打仗,难免会遇到凶险,万一…她怎么办?”

柳东行面上的笑容惭渐消失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放手的。”他抬起头,“我们已经定亲了,若不想连累她,除非退婚,但那绝不可能!我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万一她家里将她许给别人,又叫我情何以堪?!况且这于她的名声也没有好处。”顿了顿,“所以,哪怕你骂我自私也好,我也不能放手。她这辈子…就只能是我的人!”

罗明敏听得有些不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我明白。”柳东行微微笑道”,罗大哥,你是为了我们着想,我怎会不知道呢?只是…”他又笑了笑”,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了。我如今正是大好年华,刚刚考中了武进士,又得了官职,还定了一门极好的亲事,眼看着日后还有大把好日子等着我呢,我怎会不珍惜自己?

就算是要身先士卒,我也不会轻易断送了自己的性命!”他的目光渐渐放柔,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哪怕是为了父抬,我也会保重自己…

文抬放下手中的信,脑中一片茫然。

不管是谁把柳东行放在了出征的名单上,此事已成定局了。柳东行本人也是赞成的,还叫自己不必担心,他会好好照顾自己…

她怎么可能会不担心呢?战场上刀剑无眼,蛮族又白来以凶悍闻名,可不是太平山匪那等乌合之众能比的。他身手再好,也难敌千军万马…文怡想起昨晚做的噩梦,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冬葵进门报说:“小姐,罗四太太打发了一个媳如过来给您送信。”

文抬有些没精打采地抬起头:“叫她进来吧。”

罗四太太派人来,是要约文怡明日一道去上香的。文怡这时候哪有心情?便有意推拒那送信的媳妇子却是个机灵人,察颜观色,笑道:“我们四太太明儿要去的,可不是一般儿的寺庙,却是京中有名的武德庙!乃是太祖皇帝时有名的武穗公的庙,武德公他老人家不但在北疆立下赫赫战功,还平平安安活到了九十九岁,可是一位奇人呢!”

文怡眨了眨眼,看白她:“是么?那倒真是一位奇人。我从前却是没怎么听人说起过。”

那媳妇子笑说:“九小姐没听过也是常事。这武德庙平日去的人不多,只有在朝廷将有战事时,才会多了香客。京里的人都说,那里的平安护身符极灵验呢!但凡是家里有人上战场的人家,都要去那里求一道的。

文怡听得心中一动,坐直了身体:“是么?那明日去的人会不会很多?”

“九小姐不必担心这个。我们四太太去了好几回了,已打发人跟那里的主持说好了,特意辟出一处佛堂来招待女眷。上完了香,也不必在那里多停留,武德庙旁就是武德娘娘庵,却是武德公夫人当年修行之所,原是武德公后人的家庵,最是清净不过的。到时候九小姐就随我们四太太到那庵里歇息就是了,不怕会被外人冲撞了。”

文怡想子想,便点头答应了。

她如今能做的事情不多,若是这武德庙果然灵验,她情愿在武穗公灵前祈祷千遍,愿他保佑柳东行能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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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新仇旧恨(上)

武德庙地处京师西南,离侍郎府颇有一段距离。文怡禀告过于老夫人与蒋氏,从府中出来,上了马车,跟着罗四太太一行走了足有一个多时辰的路,方才到了地方。

下了马车,庙里的主持已经带着两个小沙弥迎上来了:“老讷见过四太太,四太太先前吩咐的物事,庙里已经备好了。”

罗四太太微笑着致谢:“有劳方丈。”

那主持也不多言,直接回头向那两个小沙弥挥了挥袖子,他们便知机地上前引路,带着罗四太太与文怡一行人往庙里走,却是避过了主殿前的香客,直接从偏殿穿过长廊,拐进了后院。这后院地方极大,地面一概以两尺见方的石板砖铺设,四周团团种着许多松柏树,倒显得颇为清幽。院中主殿供奉着许多灵位,当中居中且最高大显眼的一座,依稀能瞧见上头写着武德公的名讳。文怡想起邻近的武德娘娘庵乃是武德公后人的家庵,那武德庙里供奉的,也有可能不仅仅是武德公一人,便猜想这里定是庙中最要紧的祭祀之所了。

她方才行来,咋一瞥见前头的主殿,倒是能瞧见几座将帅模样的神像,殿前的青铜大香炉中香火弥漫,香客虽不多,也有二三十人,个个虔诚默祷。文怡不由得心下生疑,莫非这武德庙里上香的地方还分两处?

小沙弥却没把她们往主殿里请,只将她们引向偏殿。文怡这时才发现,这里的偏殿其实是两长排厢房,一共六间,每间房里头都有桌椅,也有长榻,倒是打扫得挺干净,屋角还有香几与香炉,墙上挂着写有佛经的条幅。偏殿与主殿之间,还有个小门,依稀可以看见后头的房舍。

罗四太太已经不是头一回来了,倒也熟门熟路,不紧不慢地一边走着一边对文怡低声道:“这里是供前来上香的大家女眷静候的屋子,倒还干净,咱们且等一时,待前头的香客少了,再过去上香,也省得叫人清场,劳师动众。

文怡这才明白了,小声问她:“这后院的主殿…”

罗四太太微微一笑:“自然不是我等祈福的地方。

文怡了然。那主殿里头供奉着这么多灵位,便是能进去,也应该只让皇室贵人或是武德公的后代子孙进入吧?岂能轻易让亡者受世人所扰?

厢房很素净,但也清幽,面向院子的窗户极大,微风从窗外吹进来,有一股带着水气的尘土味道。小沙弥不一会儿便送了一壶茶上来,煨在屋角的小炉上,散发着淡淡的茶香,让人一闻便知道只是寻常货色。桌上摆的茶具都是素白瓷的,简单中略显粗糙。净手用的素巾,也都是用半旧的粗白布做成。罗四太太虽然曾在偏远之地生活多年,日子却也过得不错,加上罗家本是富户,因此也不大看得上这庙里用的东西,另有随侍的丫头婆子送了干净的手巾上来,连茶具、茶叶都备齐了,只需向庙里借一壶水。

文怡却没生出嫌弃之心。她看着厢房中的东西,不知怎的,倒是想起了前世出家后在大寺庙里挂单的日子,颇有几分怀念,也就直接用了那杯子喝茶,惊得冬葵忙忙拦下:“小姐,您仔细…”文怡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不妨事,我从前在庄子上时,庄户们请我喝的茶,还不如这个呢。我有些口渴,可等不及你们再去泡茶来。”

罗四太太笑道:“你倒是个能随遇而安的,我本来也没这么娇气,只是喝不惯这里的茶,倒叫你笑话了。”

文怡笑了笑,扯开了话题:“可惜今日表姑母和李家姐姐不能来。”

罗四太太叹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让李家姑娘伤了脚呢?

李春熙每日在家都要练武,昨日却因为雨天路滑,不慎错脚扭伤了踝骨,虽然没什么大碍,却是不良于行。李太太只好失约,留在家里照顾女儿了。

文怡并未放在心上,李大人如今宿卫宫禁,并不在出征名单里,李太太即便是来了,也是陪她走一遭罢了。她怎能为了自己的小事,便要李太太丢下亲生骨肉呢?她微笑道:“等上完了香,我再去表姑母家转一圈,看望李姐姐,给她说说庙里的景致。她素来是个爱出门的,错过这一回,心里说不定有多懊恼呢。”罗四太太微笑着点头。

文怡坐了一会儿,心里却有几分急了,不由自主地频频向门外望去。还好没等多久,小沙弥便来报:“前头的香客已尽散了。”却又说:“还有两家女眷要到前殿去。

罗四太太与文怡都不在意,既然都是女眷,就没什么忌讳了。她们随小沙弥走出厢房,正好瞧见斜对面相邻的两间厢房里走出两群人来,其中一人却是认得罗四太太的,双方见过礼,便先后往前殿去了。罗四太太小声对文怡道:“方才那位太太,品级比我们家略高半级,只是她的性情一向爱拔尖,咱们且不与她争先,让她们先上了香再说吧。”文怡也无意与人争抢,便应了。

但是那位太太不但爱拔尖,还很啰嗦,她在武德公神像前足足花费了两刻钟的时间,方才把祈祷的话说完了,然后又要去求平安符。文怡与罗四太太不得不与另一家女眷一起祈福,幸好罗四太太早早打发人来跟主持说好了,香烛供品一应都是齐全的,符也先一步备好了,直接由主持用托盘送了过来。文怡觉得还有些不足,想要再待些时候,先前那位太太得了符,却回转身来请罗四太太等人一道回后院吃茶说话了。罗四太太叫了文怡,文怡便小声说了自己的打算。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提醒道:“别耽搁太久了,这时候虽没有别的香客在,但随时都会有别人进来,若是叫人冲撞了,就不好了。”

文怡感谢地道:“干娘别担心,丫头婆子都在殿外守着呢,冬葵也跟在我身边。”

罗四太太这才去了。文怡便跪在神前,闭上眼默默祈祷,求武德公在天之灵,保佑朝廷此战大胜,柳东行平安归来。

她跪了好一会儿,直到冬葵小声提醒说有人来了,方才起身。一瞧来的大都是女客,只有一个七八岁大的男童,她也就没那么着急,带着丫头婆子缓缓朝后殿方向走,才走了十几步,便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九小姐?”她回过头,不由得一愣,神色有些复杂:“是你在叫我?”

来的却是秋檀。她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衫蓝裙,打扮得如同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丫环,唯有手腕上的一抹翠绿,显出了几分华丽。文怡认得那是上回自己赏她的镯子,皱了皱眉,有些冷淡地点点头:“你也来了?我先走一步。”说罢转身就要走人。

康王世子的侍女,她同样不想多加接触。

秋檀却急急追上去,大声道:“九小姐,您且留步,我们主子有话要我跟您说呢。”

她这一下就被殿中诸人的目光都引过来了,文怡见那些香客都露出几分好奇之色,不由得心下着恼,却又怕放着秋檀不管,对方还会做出更引人注目的事,便忍住气,道:“有什么话,先离了这里再说吧。

秋檀忙应了,文怡领着她进了后院,却没打算带她到静室中去,只在一个没人的角落住了脚,冷声问:“你有什么事?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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