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怡没有落井下石,只是笑冷冷地问祖母:“方才见祖母与大伯祖母说笑,似乎很开心,不知都在说些什么呢?”
卢老夫人便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些家常话。你大伯祖母好福气,生了两个儿子,都是做官的好材料,娶了两个儿媳妇,又都能干得很,孙儿孙女们都乖巧,你大哥哥也要娶亲了呢,过一两年,你大伯祖母又要把重孙子了,可不是天大的福气?”
于老夫人闻言,便停下与如意的谈话,回过头来笑道:“我有福气,你也不差。如今九丫头出了阁,嫁的孙女婿又这般有出息,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正五品了。贤哥儿今科虽高中,又入了翰林,却还要在七品编修之位上熬上几年,不知要到几时,才能升到五品。这么一想,还是你的福气大些。”
文怡听了,心中微微诧异,没想到一向自得于自家子孙的于老夫人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卢老夫人倒是很淡定:“话不能这么说,论福气还是嫂子的大。东行虽已是正五品,但谁不知道朝廷官员,素来是文重武轻?七品编修品级虽低,但翰林院却是科举正统。如今朝廷的规矩,非馆阁出身不能为相,进了翰林院,就是储相了。贤哥儿前程大好,将来说不定能为大嫂子挣一个更高的诰命来呢!”
卢老夫人难得说几句吉利话,于老夫人也有些受宠若惊,加上这几句话正中她心意,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了,还伸手拉住卢老夫人,亲热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咱们老妯娌两个,从孙子媳妇熬起,几十年了,熬得如今孙子孙女也要成家立业了,总算能享几年福了。看着孩子们一个个地有了出息,我们心里也高兴呐。”
卢老夫人放缓了神色,微微笑着点头。
不知几时走进来的蒋氏闻言愣在原地,眼圈红了红,忙低头掩了,怡脸笑道:“婆婆,六婶娘,外头来报说,柳家的人来了,两位看…姑太太是不是出去见一见的好?”
于老夫人忙问:“来的是谁?”
“是柳四太太。”
于老夫人松开口气,瞪向女儿:“还不快出去?你那妯娌素来与你还算相得,有她帮你兜着,也省得在客人面前丢脸!”
然而柳顾氏这时候脸色还有几分扭曲。方才卢老夫人那句“为大嫂子挣一个更高的诰命”戳中了她的软肋,要知道,于老夫人是文贤的祖母,文贤即便得了官,也只有妻母才会受封诰命罢了,卢老夫人这样说,分明是拿柳东行受封为其祖母争了光彩一事说嘴,心里自然是老大的不自在,见母亲催自己,便赌气道:“不去!她既然敢揽下这桩事,就让她去现眼!若我出去了,等过完大定礼,我岂不是要随她一起回去?那柳复说不定还以为我屈服了呢!不行,他不亲自来接,休想我回去!”
于老夫人被气了个倒仰,手指都在发抖了。蒋氏忙过来扶住她,用斥责的眼神盯向柳
顾氏:“姑太太,婆婆都是为了你好,你怎的如此不知好歹!这个亲事原是你一力主张的,但如今,姑娘都要过门了,你做婆婆的还住在亲家家里,传出去开,顾柳两家都要丢脸。难道你为了一口气,宁可不顾两家的名声么?!今儿外头可来了许多客!”
柳顾氏冷笑:“我何曾不顾柳顾两家名声了?分明是柳复自己不肯认错,若他早一日来接,哪有今日好事?!大嫂,我劝你少管闲事,这一回我若让了步,将来在柳家就没有立足之地了,难道到时候顾家又是有脸的?该不会是你们想着五丫头嫁了过去,与柳家又是姻亲了,就用不着我了吧?!过桥抽板,也没你们这么快!”
于老夫人身休又晃了一晃,脸色苍白。蒋氏却神色淡淡的,似乎完全不为所动,反而用颇有深意的目光看着柳顾氏,冷笑道:“姑太太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你毕竟已是柳家主母了,我们顾家管不得你。只是我劝姑太太一句,做事莫要太过,多少留些余地,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柳顾氏轻蔑地笑了笑,扭过头不说话。
卢老夫人便对于老夫人与蒋氏道:“柳家既然已经有人来了,还是宁哥儿的婶娘,身份倒也足够了。快去迎亲家进来吧,别失了礼数。”
于老夫人无力地点了点头,朝蒋氏摆了摆手:“你去吧,你弟媳妇还是头一回操办这样的事,未必忙得过来。”蒋氏应了,向卢老夫人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去。于老夫人坐回原位,闭着双眼不说话。如意与双喜小心地替她打着肩子,生怕她有个好歹。卢老夫人便坐在一边喝茶。
文怡倒有心出去看热闹,也胜似留在屋里闷气,偷偷看了祖母一眼。卢老夫人微微一笑,做了个眼色。文怡心下一松,便起身笑道:“我多日不见四婶娘了,需得出去向她问个好。”回头看见柳顾氏仍是那副不管不顾的模样,心下不知为何,忽然生起气来,冷笑说:“二婶娘,今日本应由您来给五姐姐插戴才是,您却赌气不肯出去,别人议论起来,丢脸的可是二弟。您倒也忍心,叫亲生骨肉受这样的委屈!”说罢甩袖出去了。柳顾氏却不由得一呆,脸色就难看起来。
柳顾氏到底还是没有出暖阁,但柳四太太却依礼完成开整个插戴的过程,与众位堂客相见时,起初还有几分慌张,到后来,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了,一举一动,都透着大家风范。万太太从段氏处得知这位是新郎官的婶娘,还笑问了几句柳四老爷的身份。
柳四太太听得段氏介绍万太太的身份,立时便热情地与她攀谈起来,整个宴席期间,都象是好朋去一样说个不停,到了散席的时候,已经约定好改日要去万家拜访了。
文怡与姐妹们在一处,吃过了酒席,卢老夫人那边派了丫头来传话,说是要借于老夫人的屋子歇一歇,等外头彻底放暗开再回去。文怡原本还有几分担心,想要过去侍候祖母,来传话的水荭却笑着对她耳语:“姑奶奶不必担心,今儿来了这府里,无论是这府里的老太太、太太们,还是底下侍候的丫头婆子,对咱们老夫人都客气多了。从前奴婢们过长房时,要使唤大老太太屋里的小丫头做些小事,非得求个十遍八遍,还要塞了好处才能使得动,今日一开口,话都还未说完呢,便有人替奴婢们办了,殷勤得很。大老太太与大太太也很客气。听人说,都是姑爷的体面。老夫人在那屋里,不会受什么妻屈的。”
文怡心下好笑,却也放下心来,正要嘱咐水挂几句话,却听得身后有人叫自己:“九姐姐。”回过头来一看,却是段可柔。
段可柔仍是那副娇娇怯怯的模样,一脸的小心翼翼,咬着牙轻声问:“九姐姐,我想与你说几句话,能不能…”
文怡扰豫了一下,还是应了:“在哪儿说?”
段可柔一喜,忙道:“就在这院的厢房里吧,我已经叫丫头备好茶了!”
文怡示意水荭退下,又给秋果与荷香使了个眼色,两个丫头便随她跟在段可柔身后,到了偏厢,然后便留在门外守着。
屋里没有其他人,当中的八仙桌上,果然已备好了热茶。段可柔殷勤地亲自给文怡倒茶,文怡忙拦下道:“先不忙这个,妹妹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段可柔慢慢地放下茶壶,手里拽着帕子揉了又揉,低声道:“上一回…”姐姐大喜,妹妹本来也要去道贺的,不曾想妹妹才到京中,有些水土不服,只好卧床休养,心中着实过意不去,还望姐姐莫怪。”
文怡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有什么?妹妹身子要紧。我从来就没怪过你。”
段可柔欢喜地笑了笑:“听说姐姐大喜之日,前来喝喜酒的有许多大人物呢,不知都是什么来头?姐姐说与妹妹知道,叫妹妹也开开眼吧?”
文怡笑了笑:“这倒不敢当,都是我家相公在军中的上司与同僚,也有几位是从前的同窗好去。能把他们请来,我们夫妻也觉得十分惊喜呢。”她打量了段可柔几眼,猜测着对方把自己请来的用意,忽然想起,当初柳东行初到顾庄时,二伯母段氏似乎就有意把侄女儿许配给他,只是段可柔自只不乐意,一心恋慕柳东宁。不知今时今日,段可柔又是什么想法?
段可柔暗暗咬了咬唇,柔声道:“说起来,妹妹从前年纪小,不懂事,犯过许多错,姐妹们里头,就只有九姐姐愿意教导妹妹,叫妹妹知道为人处事的道理。妹妹心里实在感激,常对人说,若是九姐姐是我亲姐姐就好了,我有手足可依,也不至于举目无接 …”
文怡皱开皱眉,心想段可柔这样说,二伯母段氏与五堂姐文娴知道了,说不定要生气的,便没开口。
段可柔悄悄看了她几眼,见状有些发愁,索性心一横,扑通一声跪下:“好姐姐,请你救救我吧!”
文怡顾时被她吓了一大跳。
第二百六十八章 打错主意
段可柔紧紧抓住文怡的裙摆,眼睛一眨,泪珠儿就不停地往下掉:“九姐姐,你方才也在那屋里,想必都听说了…求你救一救妹妹,别叫妹妹落入火坑去”
文怡好容易挣开了她的手,急喘几下,方道:“这话我听不明白,段妹妹指的是哪件事?怎么就要落入火坑了?”
段可柔抽抽答答地哭得好不可怜:“姐姐何必装糊涂?这里又没有外人,妹妹原是真心敬慕姐姐,方才厚着脸皮向姐姐求救的。如今姑姑姑父一意孤行,姐妹们又都袖手旁观,若连姐姐都不愿伸出援手,妹妹就真的要被迫嫁给那瘸子了…妹妹不求日后能大富大贵,好歹…也盼望未来夫君是个健全之人呀”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几乎要撑不住,便索性坐倒在地上抽泣。
文怡心中略有些不忍,那苏秀才别的都好,就是脚有残疾这一点,实在叫人可惜。只是这件婚事原是段氏做主,段可柔又是她亲侄女,自己一个隔房的侄女,又是已经出嫁了的,实在没有立场去插手。于是她只好柔声安慰段可柔:“二伯母素来是个讲理的,便是有些个私心,也不会存心害你,你既心里不愿意,为何不跟二伯母直说?想来她是你亲姑妈,总不会硬逼着你去嫁人吧?”二伯母段氏连继女庶女都不曾亏待过,虽说派丫环之事带了几分猫腻,但谁家女儿出嫁时,娘家父母不给她预备陪嫁丫头呢?既是顾家家生子,自然是忠心可靠的,即便偏着二伯母些,也不会不顾五姐姐文娴的体面。相比之下,段氏对娘家亲侄女,断不可能逼迫太过。
段可柔却仍在那里哭诉:“妹妹如何敢开这个口?姑姑也是铁了心了,只叫妹妹去奉承万太太,压根儿就没问过妹妹的意思。那位万太太一心要结成这门亲,姑父的官职如今都拽在万大人手里呢,听说万大人最怕老婆,姑姑怎敢得罪她?姑父就更不用说了,这些天来,他没少巴结那万大人,若不是妹妹跟着上京来了,只怕这会子…被推进火坑的就是十妹妹了”继续大哭。
文怡皱了皱眉,倒不大相信她的话。文娟与段可柔不同,乃是正经的进士千金、侍郎侄女,若父亲得了官,身份自然就更高了,即便是庶出,也不会随意许人,更何况她如今深得大伯祖母于老夫人与二伯母段氏的疼爱,等五姐姐文娴嫁了人,就轮到她开始议婚了。万家门第不错,但那苏秀才却只是万家姻亲,家底薄,功名低,看二伯父夫妻素日行事,是绝不会把文娟嫁过去的。
只是这话却不好对段可柔明说,文怡只能劝她:“好歹要让二伯母知道你的想法。若你自己都不说,二伯母怎知你不愿?你又不是嫌弃别的,只是不喜苏秀才身有残疾罢了,要不…你可以寻个借口推掉这门亲事,就说你的婚事要问过族里的意思好了。”前世,段氏族人给可柔安排的婚事,就是中年富商的填房,当时段氏就没阻拦,毕竟,她只是姑姑,比起族人又远了一层。
段可柔愣了愣,咬了咬唇,便低下头去,再也不说话,一个劲儿地哭。
文怡见状,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难不成她已经跟段氏提过了,段氏却不同意?瞧段氏平日为人,不象会这么做呀?即便要讨好万家,也不是非要嫁个人过去的。更何况,段可柔把段家抬了出来,段氏又怎会还坚持己见?
文怡见段可柔不开口,自己也没办法了,只得往外头看了一眼,荷香探头进来瞧了一瞧,已是明白了,悄悄儿屈膝一礼,便无声无息地走了。文怡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暗暗松了口气,看向段可柔,便放柔了神色:“段妹妹,快起来吧,地上凉,你身子弱,仔细又病了。”
段可柔没有起身,反而含泪怯怯地抬头望她,可怜兮兮地问:“九姐姐,你就当可怜妹妹吧,帮妹妹向姑姑提一提,请姑姑收回成命…你如今是顾家最体面的一位姑奶奶了,姑姑一定会听你的…”
文怡怔住了,忙道:“这如何使得?我既不姓段,又嫁了人,此事既是二伯母做主,我实在不好开口的。段妹妹只管跟二伯母说,我相信二伯母是不会强迫你的。”
段可柔眼圈儿又是一红:“九姐姐,我知道你不愿意管这些事,可是…若我真的嫁给了那种人,外头一定会笑话姑姑为了姑父的前程,卖了亲侄女的,那样顾家的名声就要坏了,姐姐既是顾家女儿,即便出了嫁,也要被人说闲话。姐姐若不愿帮妹妹,就当是为了自己,好歹替妹妹说句话吧…”
文怡听得眉头直皱,这件事确实也是她所担心的,但她倒不认为自己的名声会受到影响。婚事是长房的媳妇议定的,长房的人都不曾说什么,她身为六房的人,还能怎么做呢?况且,若长房的人当真在乎这些名声,又怎会纵容三姑母柳顾氏耍性子?那样的事都纵容了,这段氏嫁侄女,也就不算什么了。
她只能老话重提:“妹妹还是好好跟二伯母商议商议吧,事情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的。”顿了顿,“听说万太太的眼光十分挑剔,若是妹妹实在不愿,稍稍**儿意思也就是了。”万太太要选的,是家世人品性情容貌都上佳的闺秀,不然也不会挑了这么久也没挑定人。文怡觉得,段可柔若真的想要摆脱这门婚事,其实再简单不过了,不是么?甚至于…若她不是在万太太面前表现得那么好,人家也未必会挑中她。
这句提点已经是文怡的极限了,她不可能说得太多,但段可柔却仿佛没听明白似的,仍旧哭着求她开口助言,闹得文怡十分头痛,心里也忍不住奇怪,段可柔明明不是那么愚钝的人,为何今日却听不明白她的暗示呢?
文怡心中疑惑,却不知道段可柔也在暗暗叫苦。这顾家九小姐素来是个容易心软的,怎的大半年不见,心肠就忽然变得硬起来?她这门婚事如此糟糕,对方不但家世平平,还是个瘸子,唯一可称道的,就是有个好姐姐,可他一旦回了老家,这个姐姐再好,也派不上用场了。以顾文怡的性子,自己都求到这份上了,她总不该无动于衷才是,怎的只会一味叫自己去与姑姑商议?这种事怎能跟姑姑明说?自己上京来,就是为了求门好婚事的,若是头一遭便得罪了姑姑,今后便是有再好的婚事,姑姑都不会想到她了,要知道,这侍郎府里可还住着三位顾小姐呢更别说还有一位同样是官家千金的蒋小姐。
段可柔在那里一边哭,一边暗暗着急,文怡也越来越心烦了,简直怀疑段可柔是不是病了一场,就不复从前的伶俐,连如此简单明白的暗示都没听出来。
两人正僵持着,门外人影一闪,段氏黑着脸进来了,荷香在她身后晃了一晃,便站回了原位。文怡见状,总算松了口气,忙向段氏行了一礼:“二伯母。”
段氏点点头:“可柔给你添麻烦了吧?九姑奶奶别恼,这丫头是猪油蒙了心了”她转向段可柔,冷笑斥道:“你想要攀高枝儿,也瞧瞧自己配不配那万家大少爷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想也知道万太太不可能看中你的,你怎敢妄想人家的嫡长子?便是我们家十丫头,也不敢高攀那样的官家嫡少爷,连十一丫头,堂堂侍郎府的小姐,因为是庶出的,恐怕人家还要仔细掂量过呢若是姑姑真的提出来了,哪怕人家不生气,传出去也要叫人笑话死你今后还想在京里说亲,就是做梦了你是我亲侄女儿,难道我还能害你不成?那苏家少爷品性端正,还是个秀才,又有些家底,配你绰绰有余他虽摔坏了腿,但只要休养上半年,仍旧能走能跑。也就是这会子人家急着找媳妇,才会看中你,若不然,万家那样的人家要结亲,怎会不细细打听过?到时候你连苏家都攀不上了我一心为你着想,你却只当我不怀好意,我怎的就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来?”
文怡还在场,段氏就这样数落侄女,段可柔当下又羞又气,索性放声大哭:“姑姑说得好听,难不成就真的没有一点私心?我都知道了,你想要把十妹妹说给万家少爷呢”
段氏只觉得好笑:“胡说你们是表姐妹,我再糊涂,还能让你们嫁两甥舅不成?”
段可柔只是哭。段氏也没耐心理她了,转过脸,有些讪讪地对文怡道:“叫九姑奶奶笑话了,这丫头实在是…”
文怡干笑两声,见段可柔仍旧在那里哭,心下感叹,便对段氏道:“强扭的瓜不甜,既是她自个儿的婚事,若她实在不愿,二伯母您…”
段氏苦笑:“若她早些跟我说,倒也罢了。我原也不是非要她嫁过去不可。可她几次见万太太,都是万般乖巧柔顺,说话又讨喜,万太太原本还有些嫌弃段家门第不高,因为喜欢她才松了口。如今眼看人家就要定下来了,她却忽然变卦,你叫我如何跟万太太交待?”
文怡哑然。如果事情是这样,倒还真是段可柔自己拿错了主意了。也许她开始时误会了,以为万太太是在相儿媳妇?
事情到了这一步,文怡知道自己已经不好再多说什么了,便向段氏告别:“我去瞧瞧祖母醒了没有,二伯母今日劳累,且歇一歇吧。”
段氏笑道:“好,难为你有心了。你五姐姐就要出阁了,你若得闲,多回来看她吧。”顿了顿,又有些好笑,“差点儿忘了,等你五姐姐过了门,你们就是妯娌了,想要见面也是极容易的。”
文怡却心知肚明,到时候只怕见面的机会比现在还要少,但面上却不露异色,屈膝一礼便退出屋去,走到半途,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到段氏走到段可柔身边,又急又怒地数落着什么。
到了卢老夫人那里,她还在歇午觉,石楠坐在床边轻轻地打着扇子,水荭则倚在香炉边闭眼养神。见文怡进去,两人都站起身来,文怡忙做了个手势,暗示她们继续,小心地看了卢老夫人几眼,见她睡得极熟,心中欣喜,便蹑手蹑脚地退了出来。
外间没有人,对面西次间里头倒是有说话声,文怡侧耳一听,似乎是于老夫人的声音,偶尔有柳顾氏的声音夹杂其中。文怡知道必是她们母女在说私房话,也不多听,走到外间,寻了张圈椅坐下,轻轻捶着双腿。秋果看了看旁边小几上的茶,便提了壶去添热水。荷香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折扇,轻轻扇起风来。
不一会儿,柳顾氏从里间出来了,眼圈微微有些发红,一脸的不甘心,嘴抿得紧紧的,见了文怡在场,脸色先是一沉,转身就要走,才转一半,却又顿住了,咬着牙在那里犹豫半晌,文怡已听见了动静,起身走过来行礼:“二婶娘。”打定主意只要对方甩袖子走人,她也不会多事。
柳顾氏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干笑问:“在这里歇息呀?”
文怡心下诧异,只得笑着应了是。
柳顾氏清了清嗓子,慢慢儿走过来,在她对面的圈椅上坐下了:“说起来…咱们娘儿俩也有许久不曾说话了,快坐吧,咱们且说说家常。”
文怡心下更加惊诧,不明白她有何用意,立时便提起了警惕心,慢慢走回原位坐下:“不知二婶娘有何训导?”
柳顾氏干笑两声,暗暗气恼,她哪里有什么训导?若不是母亲劝她,在丈夫明显有意交好柳东行的时候,不要一意孤行与文怡呕气,她犯得着这么憋屈么?
她真不明白,柳东行便是得了五品官,也没什么好怕的,至于六房,更是算不上什么,六房的诰命再加上一个顾文良,也比不上她一根指头,柳复为何如此忌惮?
就在她还在烦恼,该如何既不失自己脸面,也能拉拢文怡的时候,外头忽然跑进来一个丫头,欢天喜地地嚷道:“二少爷大喜了授了苏东县令呢大老爷已经吩咐要大办宴席庆贺了”
苏东县令?
文怡心中又吃了一惊。这可是离康城最近的一个县了,不但离平阳老家近,地方也富庶,没想到二堂哥文良只是三甲同进士的身份,居然能得到这样一个好缺。
“哐当”,柳顾氏惊得摔了杯子,猛地站起身来,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第二百六十九章 文良得官
文良得官的喜讯立时便传遍了整个侍郎府。于老夫人与卢老久人都被惊动了,齐齐扶着丫头出了正屋,问那丫头:”仔细说!二少爷得的是什么官?!”
那丫头见了这个阵仗,心里也有些打鼓,怯怯地颤声禀道:“是苏东县令,正七品,吏部已经下了文书,叫二少爷两个月内上任呢。大老爷与二少爷都在前头,方才二少爷的小厮从家里赶过来报信儿,大老爷立时便叫人往内院传信了…”
卢老夫人面上止不住喜意,连连点头:”好,好!”文怡扶着她,高兴地道:”祖母,咱们可得给二哥好好庆贺一番!”卢老夫人忙道:”正是!丫头,我要回去帮着料理,你横竖无事,每天也过来帮着打点吧。接下来怕是要忙好几天呢。”文怡先前在柳东行的事上就经历过一回的,早已有了经验,忙爽快应了。
蒋氏与段氏赶到时,已是慢了一步,不过都得了消息,齐声向于老夫人贺喜,蒋氏还立时表示要亲自帮文良操持人情往来事宜,得知文怡已领了去,心中觉得十分惋惜,但也没气馁,仍旧表示愿意过去帮忙。
她年纪大,经的事多,在待人接物上比文怡这样的年轻媳如老练多了,而且她心里清楚,顾氏一族至今只有顾大老爷与文贤父子俩身上有正经官职,其他人顶多是个进士或举人头衔,无一人是实缺,眼看着顾二老爷就要得官了,这时候再招拢一位前程看好的年青后辈,对他们大房利大于弊。
段氏却是另一个想法。如今眼看着顾二老爷就要得官 长房有三个官,又与当朝大学士是两代姻亲,势头大涨,随着民乱带来的坏影响惭渐消去,时间一长,那一族之长的位置就极有可能再夺回来。长房如今最大的劣势,就是没有成年男丁可以留在老家主持族务,但只要有了三个官,这个劣势就不算什么了,她自己就能出面。然而 如今二房的嫡子也成了官身,顾四老爷又能专心打理族中事务,这事儿就难说
眉头一皱,段氏已经下了决定。既然二房的文良已经成了官身,还是实缺,那族长之位就暂且放下,专心给丈夫也谋一个实缺来,至少要等到三年任满,再谋后事。这么一来万太太那边的关系就至关重大了,想到眼下仍旧妄想攀高极的外侄女儿,段氏便沉下了脸。万太太这边万不可得罪了若是那死丫头真个不愿,那就想个借口推了这门亲,省得结亲转出个仇人来!只是这推托的惜口还真要好好想一想才行…
且不说两位太太各有心思,在场的人中地位最高的于老夫人,想法就更复杂了。于公,她是顾氏一族的老祖宗,顾氏再出一个实缺官,自然是好事,但于私,这就意味着族中不再是长房独大,这对长房来说可不是好消息。如今长房三人出仕女儿嫁的也是高官名门,但二房有族长之位,又有实缺官,在族中的地位只会越发水涨船高。长子年纪不小了在侍郎位上坐了这么多年,也没立下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大功,日后想要再进一步,只怕不易,等他退下来,次子与嫡长子又仍旧在低品阶上排徊,长房的超然地位恐怕会一去一复返啊!
柳顾氏跟在母亲身边,心中也产生了类似的想法,不过她更在意的,是自己刚刚才觉得六房与文良都没什么了不起的,转眼文良就得了实官,简直就象是老天爷在打她的嘴。她毕竟在京城住得久了,对吏部那地方的人,也有些了解,知道以文良这样地方上来的,还是个三甲的同进士出身,若没有依仗,断不可能谋到这么好的实缺,可她心中却清楚,自家丈夫绝不可能为文良费这个心思的,而兄长顾大老爷恐怕更关心自家儿子的前程,那文良又是走谁的门路呢?莫非他真的走了狗屎运,攀上了大山?而文夫此前交待她莫要得罪了妹家族人,难道是听到了什么消息吗?
这么一想,柳顾氏也不得不认真起来了,眼睛往文怡那边看子好几回,但最侍还是将视线停留在卢老夫人身上。
没过多久,顾大老爷带着文贤、文良来到了后院。
他脸上带着笑客,浑身散发着欣喜,有些激动地向于老夫人行轧道:”儿子见过母亲。托母亲的洪福,良哥儿今日收到吏部文书,已被接为苏东知县。儿子特来向母亲报喜。”
“同喜,同喜。”于老夫人见儿子如此高兴,也露出了笑客,看向文良的目光中已带上了惹爱“(良哥儿有这样的福气,可要记得好好办事,报效朝廷。”
文良脸上也满是笑客,只是尽力掩饰几分,却又实在掩不住,听到于老夫人的话,他忙忙上前磕头应是,磕完了于老夫人,不等她开口,便又再次跪下,也给卢老夫人硅了头。
卢老夫人忙上前将他扶起,露出欣慰的神色:”这是你自己挣来的前程,一定要好好珍惜,到了任务,万不可轻率行事,更不可贪赃枉法!若是你辜负了朝廷的期许,做出欺压百姓之事,玷污了平阳顾氏的名声,我老婆子第一个不饶你!”
文良忙道:”六叔祖母放心,侄孙儿自幼读圣贤书,父母师长也一直教导侄孙儿为人处事的道理,侄孙儿不敢说到了任上后,必会有大作为,但绝不会做出有损祖上名声的恶行。”
卢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且看着吧,只要你时时纪得自己今日说过的话,叔祖母就放心了。”
文良咧嘴笑了,看向文怡:”九妹妹,哥哥如今一个人住着,家里也没有长辈帮忙打点人情往来,妹妹看在哥哥今日得了官的份上,把叔祖母她老人家借哥哥几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