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又涨红了脸。但这一回,她却是自知理亏了,只是不肯低头承认自己做错了,便揪着袖子闷不吭声。
文怡见骂得差不多了,便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地对她道:“六姐姐有勇有谋,我是知道的,但日后再遇到这种事,还请姐姐再三思量,不要轻身涉险。即便你再盼着自己能有足够的底气面对长辈们,也要为大伯母想想,若你有个损伤,叫大伯母情何以堪?她把京中一切都抛下了,连两位堂兄都不顾,一心为了保住你这个女儿,随你千里迢迢返回老家,又为了你不顾自己的名声,一力承受族中的非议,可知她有多心疼你。你就没想过,她知道你今天做的事后,会有多担心吗?”
文慧红了眼圈,泪水瞬间冒出眼眶:“我知道了,以后我再也不会冒这样的险。九妹妹,你…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娘。”
文怡也不想告诉蒋氏,生怕她查根问底,会节外生枝:“我不说,你也不说,你手底下的人自己想办法去。只是今后万不可再这样莽撞了!大伯祖母也好,大伯父也好,他们都不是你的仇敌,又有蒋家的功劳摆着,总不会对你赶尽杀绝的。”
文慧低头不语,文怡也不想再多加斥责,便说:“我到前头去安排事情,姐姐先回马车上吧,我一会儿就陪你回家去。”说罢转身离开了。
文慧吸了吸鼻子,越想越觉得委屈,她其实也是一番好意,再说,她又不是真的什么事都不知道便往里头闯的,为何人人都怪她莽撞呢?但她同时也觉得自己的做法冒失了,若是真叫母亲知道,母亲一定会哭死的。她开始有些后悔,觉得其实先让人通知了柳东行,等把郑王世子一伙人抓住了,再去劝他们配合也是一样的。
站在原地忏悔了一会儿,她总算抬起头来了。还好,文怡答应了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母亲,她就当作今日只是到这边宅子里逛了一圈好了。只要母亲不知道,一切都好说,只是文怡的口气也太坏了些,还有柳东行,什么人啊!知道他疼老婆,可也该为他大姨子的脸面着想一下吧?
文慧嘴里碎碎念着,才转过身,便僵住了。
韩天霜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也不知道来了多久,看了多久,听了多久。难道他把她方才的窘迫模样都看进去了?!
文慧感到颜面大失,语气便有些不善:“你怎么在这里?!一声不吭、鬼鬼祟祟的,难道不知道非礼勿听、非礼勿视的道理吗?!”
韩天霜一脸的莫名其妙,他认出柳东行来了,但柳东行方才全副心神都在妻子与郑王世子等人身上,没留意到他,他想跟柳东行叙叙旧,才跟着他们出来,又看到他们自家人说话,自然不好上前打搅。他人一直在这里,光明正大得很,怎么就鬼祟了呢?
只是他又不好与文慧一个女子争吵,只好有些郁闷地道:“没,我是翻墙进去的,总不好又翻墙出去,只能从这里走了。想要出去,没有第二条路。”
文慧瞪他道:“我知道了,你方才说你是房东,我倒要问你了。你这房东是怎么当的?不但坐地起价,还要提前收租金,还守不守信用了?!没想到你看起来仪表堂堂,居然是这么市侩无耻的人!”
韩天霜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这不是有急用么…不说这些了,这位…顾小姐是吧?你脸上好象伤得挺厉害的,要不要先找点药擦擦?女孩儿家脸上有这样的疤不好。”
文慧立时便冷了脸:“很难看是不是?真不好意思,让你觉得碍眼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韩天霜笑了,“顾小姐,真正的美人就算脸上留了疤,也只能算是一点瑕疵,但美人就是美人,五官还摆在那里,又怎么会难看呢?”
文慧一愣,脸再次涨得通红。她咬着唇,恨恨地瞪了韩天霜一会儿,转身走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暗潮再涌
文慧就这样气鼓鼓地走了,留下韩天霜一个人在原地讷闷:他也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怎么这位顾小姐就生气走人了呢?
不过他没有多想,因为柳东行又出了院门,而且总算看到他了:“云吾兄?你不是云吾兄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韩天霜哂道:“观海贤弟,我人一直在这里,是你看不到我而已。”
他将自己来到这里的前因后果简单地说了一遍,柳东行立刻便露出了感激之色:“原来如此,我方才察看那几个人的情形,还在疑惑是谁将他们制服了呢,竟一时没发现是云吾兄的手笔,真是惭愧惭愧。从前在书院时,同窗们公认武艺第一为云吾兄,第二才是罗明敏,我那时还为罗大哥抱不平,今日才知道云吾兄这个魁首是当之无愧的!”
韩天霜笑了:“你少给我灌迷汤!书院上下谁不知道,论武艺论骑射都是你柳观海居首,罗明敏略逊一筹,而我不过就是剑术好一些,别的却不如你们,你倒会睁眼说瞎话,给我戴高帽了。”
柳东行笑了笑。他们三人在书院同期求学,韩天霜年纪大一些,剑术极好,习的是君子之剑、书生之剑;罗明敏在这方面略逊他几分,但却擅长近身搏斗,骑术也好;而他柳东行,则更擅长骑射兵法。他那时候一心想着将来要走从军的路子,所以学的东西都偏重战场实用之术,对读书人推崇的优雅剑术反而兴趣缺缺,自然也就不大上心了。
不过今时今日,他已经上过北疆战场,立过战功,又是四品的武将了,对从前书院时期的一时荣耀,倒不放在心上。他诚挚地对韩天霜道:“今日真是多谢云吾兄了,若不是兄及时赶到,只怕拙荆就要遇险了。”
韩天霜笑道:“我也是正好碰上,家里的房产都租给什么人,我是一向不大过问的,没想到居然是你家。早知道,我就上门找你叙旧了。自打五年前码头一别,你我便再也没见过了,实在是可惜。”
柳东行道:“去岁云吾兄曾往京城参加会考,那时我也在的,你怎的不来找我呢?听说你遇到了难处,若你能来,有什么事不好说?”
“我原不知道你在京城安家,等我听说后,你已经出征了,我又怎好再去打搅?”韩天霜笑笑,“其实也说不上什么难处,我既落了榜,回乡再攻读几年,下一科再去试,本也是一样的,没必要非得滞留京中。”
若是寻常时期,自然是三年一会试的,但眼下皇帝病重,说不定今明两年就要大行,到时候新帝登基,多半会加开恩科,若是留在京城,到时候就能节省下时间多加备考了。不过这种话只能是心照不宣的,一旦说出口便成了大逆不道,柳东行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便道:“我听说你那时手头有些紧,只当你回到家后,便没有大碍了,但若我家在城里置办的宅子原是你家的产业,这处宅子又是租的你们家的房子,可是你如今有什么难处?不然何至于出售房产?”
柳东行此问并非无的放矢。由于康城书院多,各地前来求学的学子也多,房屋出租十分兴盛,便是没有多余房产的小门小户,也会尽量挤出一两间空房来出租给学子,商家富户更是在城内的好地段置办多少房产租赁出去,一年下来,收益颇为丰厚。韩天霜本是平阳人,在康城置办下的房产都是拿来出租的,他家本来富裕,在城里的房产少说也有十来处,当初在书院时,便有不少同窗都是租的他家的房子。这么好的产业,多一处院子就等于多了一个财源,居然要卖出去,难道韩家真的遇到困难了?他不禁有些懊恼,买的宅子因是文怡用来安置娘家亲人的,他便没有多加过问,不然早该知道韩天霜的难处了,也好伸手帮一把。
韩天霜却笑得风轻云淡:“你不必为我担心,我还没那么狼狈。这事说来话长,前些年康城兴旺得很,我家里便在城里开了几家铺子,做些小生意贴补家计,本来一切都好的,连平南匪乱都没多大影响,可自打去年开始,有几家大商行联手坐大,许多小本经营的铺子都无法维持下去了,我们家的铺子也是如此,亏损颇多,只得收了。偏我那时候刚从京城回来,家里老人犯了病,看大夫吃药,也花了不少银子。地里的粮食还没到收割的时候,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为了周转,我才将两处房产卖了,不过都过去了,没什么要紧的。”
柳东行却不信:“你别骗我,若真不要紧,你要提前收租子又是怎么回事?而且瞧你这一身打扮,韩云吾几时这般清苦过?”
韩天霜哈哈大笑:“我就知道瞒不过你柳观海,怪不得先生们都说你心细如发呢!不过你放心吧,我家是不如从前富裕了,但日子还过得下去,这一回是因为我有个朋友家里出了事,急需用钱,偏我家里把余钱都拿去采买粮食种子了,我手头上没有多少活钱,才不得已打了租金的主意。说来是我不厚道了,有违当初订立的租约,该由我赔不是才对。”
“说什么呢!一点银子罢了。”柳东行笑道,“没事就好,若有需要,只管跟我说。我住哪儿你如今也知道了,若我不在家,就告诉拙荆,她会安排的。不要跟我客气,既是你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我的朋友了。”
“好,我不跟你客气,有你这句话就够了!”韩天霜拍了拍他的肩膀,松了口气,“我知道你如今是康南驻将,公务繁忙,也不多加打搅了。等你忙完了这一段,咱们再找一天出来喝酒叙旧!”
柳东行笑着点头,接着又顿了顿:“院子里那几个人…”
韩天霜挑了挑眉:“院子里有什么人吗?”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了,彼此心照不宣。
柳东行深有感触地说:“云吾兄,你在同窗中一向是公认的才智过人。你在家读书固然重要,若是闲着无事,来帮帮我也好,横竖将来等你高中了,也要当官,也要处理政务的,提前熟悉一下不是很好么?”
韩天霜摆摆手:“罢了罢了,我对那种事不敢兴趣,若不是家里一定要我去考,我连京城都不想去呢,若有闲功夫,不如到江边钓钓鱼,我还更自在些。”
柳东行心中暗叹,他早就知道韩天霜的性情为人,只好将事情按下不表了,不过他真的很希望这位旧日同窗能帮他一把,现在他身边真的很缺少人手,康城的乱子虽然平息下去了,但之后还有很多事要做呢,眼下还好,等到朝廷正式下令处置康王府旧人后,事情就更多了。
想到这里,他又忽然记起对方刚才说的一句话:“你说城里有几个大商家联手坐大,挤得小本经营的店铺纷纷倒闭,不知都是哪些商家?我回康城几个月了,倒没发现有这样的事。”
韩天霜道:“他们做事不算张扬,况且能挤的店铺都早早被挤掉了,你来得晚,自然看不出来。听说他们都是康王在世时得用的管事,康王去世后便被世子放出来了。从前他们在王府时便做过生意,脱籍为民后也做回了老本行。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厚的资本,既有人脉又有货源,加上是王府出来的,别人都不敢与他们相争,没几年就坐大了。原本还能与其他商家相安无事,不知怎的,去年忽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如今在这康城里想要做点生意,若是背后没有足够硬的依仗,都无法立足呢。”
柳东行心下一凛。他早知道康王府一系把持着康城商界,却不知道已经到了这等地步。韩家在平南一带也称得上世家望族了,居然连他家开的铺子都无法在康城立足,康王府旧人对这座城市的影响究竟到了什么地步?眼下他们刚刚遭受过重创,又因为身负谋逆嫌疑而对朝廷低声下气、处处顺从,若是朝廷对他们从轻发落了,他们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是这些人既然掌握着康城的商业命脉,又不好轻易将他们迁往外地,那必定会给康城这座商贸名埠造成打击,但如果留他们下来,又未免有尾大不掉之嫌。
柳东行叹了口气,决心回头要与胡金全好好商量商量。
他与韩天霜又说了几句话,约好改日再谈。后者留下了自己目前的住址,便先一步离开了。这时舒平已经领命将宅内所有投奔而来的康王府旧仆聚集起来,将他们带到别处去安置,胡金全也叫来了平阳通政司的人,将这座宅子里里外外布置起来了。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这所地处僻静的小宅院就再次恢复了平静,外表看上去好象没什么变化,不论是住在内院的主人还是留居外院的仆役,都再正常不过了,唯有柳东行与胡金全二人心里清楚,这宅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设下了多少个陷阱。
胡金全暗暗握了握拳:“能行吧?当初上百人都没能拦下他,这点人真的够用么?”
柳东行不动声色:“那上百人都是什么人?不过是寻常衙役,如何与我们司中的精锐相比?我再从驻军所里抽二百精兵,堵住四周去路,任他申屠刚身手再好,也插翅难飞了!”
胡金全微微点了点头:“这个人一定要拿下!否则你我永远都不知道他会闹出什么事来。郑太尉围困郑王,居然把他放过去了,实在是失策之极!”
柳东行眯了眯眼:“他的失策自有朝廷决断,咱们只要做好咱们自己的事就行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派人暗中通知尚在途中的郑王妃,世子在我们这里了。”
胡金全有些不放心:“你确信申屠刚会想办法与郑王妃见面么?”
“怎么不会?”柳东行微微一笑,“郑王妃尚在其次,郑王世子才是关键。他不会坐视郑王唯一的血脉落入险境,可是…他不是还不知道郑王妃身边那位不是真世子么?”
第三百九十八章 蒋氏偶念
文怡与文慧回到家后,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茶歇口气,蒋氏便闻讯赶来,冲着女儿大哭:“我的儿!你怎能如此莽撞?!遇上强人,自然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怎么还自己送上门去啊?!”
文怡文慧大惊失色,这个消息明明是明令不得外泄的,怎的蒋氏在家反而知道了?后者脸色不善地看向前者,以为是她透露了风声,文怡却心知绝无此事,忙道:“哪里有什么强人?大伯母是听谁胡说呢?”
蒋氏闻言立时停止哭泣,板起脸斥道:“九丫头,我素来以为你是个再稳重不过的好孩子,没想到也会花言巧语地骗人!我把你姐姐交给你,你居然带着她落入险境,若她有个好歹,你有什么脸回来见我?!”
文怡被她一顿臭骂,抿了抿嘴,没有吭声。
文慧有些心虚,只得连声安抚母亲,再三解释没有遇到强人,却瞥见门边站着自己的随身大丫环橙云,眼神闪烁,不敢与她直视,立时便明白了。
她今日去看房子,是带着橙云在身边随侍的,只不过到了客厅后,橙云与冬葵等人一道留在屋外听候吩咐,她进内院时,橙云虽没跟着去,却能听到些风声,哪怕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也能猜到后院的人不是善茬。文怡明令家人不得泄露此事,可橙云不是柳家的丫环,也不是顾家六房的人,自然会在第一时间向主母禀报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文慧便懊恼不已,神色不善地瞪着橙云道:“都是你这丫头多嘴!多大点儿事,你就慌了,反害我娘受了惊吓,还不赶紧跪下掌嘴?!”
蒋氏立刻阻止道:“不行!不能罚这丫头!多好的丫头啊,又忠心,又懂事。她本来就该告诉我的!慧儿,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还想瞒着娘,叫娘心里怎么想?!”
文慧有些无措,只能一个劲儿地说:“真没什么事,不过就是遇到两个说话有些不客气的人,其实一点危险都没有。九妹妹又不是没有带着人去,他们能拿我们怎么办?再说了,那些人里有两个已经病倒了,有两个还是小娃娃,剩下的,一个老一个少,我们却有一位高手帮忙,三两下手脚就把人给撂倒了。我就是去跟人拌两句嘴,什么要紧的事!”
蒋氏还是哭个不停,文慧朝文怡递去求援的目光,文怡却象是没看见似的,检查起早上丫头们打扫房间的成果来。文慧见状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方才决定转移话题:“娘,您别哭了,真没事。今儿我是看房子去的,可惜那房子有些偏僻,又离这儿远。九妹妹说,我最好是找附近的房子,每日来往也可方便些。可我实在是拿不定主意,娘,您给我参详参详吧?”
蒋氏稍稍收了哭音,不轻不重地拍了文慧一下:“你这孩子,又想混过去了!我告诉你,若再有下一回,娘就死给你看!”接着又忍不住掉了眼泪:“我的儿,你怎么就这般不懂事呢?从前还没吃够苦头么?莽莽撞撞的,若是运气好,遇上可以讲道理的人,固然有可能凭自己的口才得些便宜,可若是运气不好,遇上不讲道理的人,他才不敢你是什么名门千金、才貌双全,轻轻松松就能把你毁了,难道你还能跟他打官司去?!以后再不可做这种事了!”
蒋氏的话让文慧瞬间回忆起了平阳匪乱时的事,脸色一时白了起来,原本的几分笑意完全消失不见了,沉默不语。
文怡见状,反而有些心软了,便柔声道:“大伯母放心,六姐姐今日受了惊,也想明白了,只是脸面上下不来罢了,由得她细想想,便知道轻重了。方才在回来的路上我也劝过她,哪怕是为了大伯母,也不该轻涉险地。她已经知道后悔了,还哭了呢。”
蒋氏忙对女儿道:“哭什么呀,多大点儿事?娘只不过是担心你罢了。不要哭。”
文慧微微一笑:“知道了,娘,你也别再生我的气了,我真的不敢了。”
眼见着母女俩雨过天青,文怡忙叫丫头打水来,侍候两人洗脸匀面,然后重新坐下说话。
文怡问蒋氏:“大伯母,方才六姐姐说起了租房子的事,不知您是怎么想的?我的意思是,等过了年,衙门开衙,相公与我就要回康南去了。到时祖母带着六哥十一弟他们一道搬过来,这边院子是祖母带着小弟小妹住,那边的跨院就让兄弟们住,进出读书都极方便,姐姐若留在这里,屋子是尽够的,又可以给祖母做伴。族里人听说了,知道姐姐身边有长辈教导,也不会有所非议。这样一来,就比另外租房子要便宜得多。”
文慧不悦地道:“你怎么又变卦了?不是说好了我在附近另找房子的么?长辈什么的,就在族里找位寡居的姑母啊姑祖母之类的就行了,顺便也可以周济她们一番,搏个好名声。这还不到一个时辰呢,你就改了口。”
文怡没理会,只是看着蒋氏。她当然知道自己在一个时辰前说过什么话,可就在这一个时辰里,文慧的所作所为让她知道,不加约束由得文慧随心所欲是不成的,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倒不如把人往祖母身边一放,无论是辈份、名望还是威严,卢老夫人都能把文慧管得服服帖帖的。
蒋氏似乎也想明白了这一点,反过来劝女儿:“这样也好,有你六叔祖母在,娘也能放心些。家里便是有意召你回去,只要你六叔祖母出面留你,老太太也不好说什么的。”
文慧急了,还要再说,文怡抢先一步:“若是六姐姐另找房子,离这儿远了,来往不便,不好照应,离得近了…这附近的人家都没空房子可出租了。若姐姐执意要搬走,也不是不行,只是房子不好找,你不妨先留下来住着,一边住一边慢慢寻访合适的地方?”
文慧瞪她:“今天那所房子不是空着么?!”
文怡淡定地道:“姐姐不是不喜欢么?”
“我哪有说不喜欢?!”文慧一扬下巴,“我只是看房东不顺眼!哪有这样的人?说好了多少租金又该什么时候交的,他不但涨价,还要提前收!这种事就不能纵容!”
文怡瞥她一眼:“六姐姐,涨价的事已经没有了,提前收是因为韩公子有急用。这也没什么,再怎么说,方才他也算是救了我们,姐姐说话略客气些吧。”
文慧冷哼:“本来就没什么危险的,我都把人说服了,他忽然跳下墙来把人击倒,反而坏了那些人与我之间的关系,显得我好象早有埋伏似的,也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再信我的话了。我没怪他,便已经够大度了,你居然还说他救了我们?!”
文怡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轻描淡写地掸了掸袖口上不存在的灰尘:“韩公子家里在康城有不少房产,都是出租给别人的。我们跟他家打过几回交道了,租金很公道,房子也不错,比一般人家的屋子干净雅致许多。”
言下之意就是,这算是个熟人,手上还有房产,想要租房子,还要求他。
文慧瞪着文怡,文怡却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叫了冬葵来问:“可知道韩家还有空的房子没有?”
冬葵答道:“上回去租那边院子时,曾听说还有一处房产是三月里要租出去的,再来便是那边了,原是下个月初到期的。不过三月租出去的那处房产要大一些,地段也好,就在咱们家门口那条路右拐直走不过三百尺,前后三进,有二十多间屋子,还有个小花园,听说是韩公子在书院求学时的住所,眼下也住着,等到三月时他回了老家就用不着了,才会拿出来租给别人。”
文慧一脸的不以为然:“又不是只有他一家出租房子,我找别家也是一样的。”
文怡微笑:“马上就要开春了,前来书院上学的学子云集,城里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房子能剩下。韩家能有这一处就不错了,若不是韩公子要走,连这处也没有呢。”
文慧又瞪文怡,文怡继续若无其事地喝茶。
她是故意的,韩天霜好歹也是柳东行的同窗,又救过她们的命,文慧说话句句无礼,实在叫人看不惯。
姐妹俩僵持,蒋氏却听糊涂了:“这又是怎么了?这韩家是什么人家?韩公子又是谁呀?”
文怡道:“平阳韩家,大伯母想必也听说过吧?他家的少爷韩天霜是我家相公旧日在康城书院时的同窗,原是这座宅子的旧主,我今日带姐姐去看的那所房子,也是他家租给我们的。今日遇到一点麻烦,他正好在场,帮了我们大忙。我原想着,他好歹是个熟人,为人也正派,手上又有房产,若是姐姐一定要搬出去,与其租别人的房子,不如找他,也不怕被人哄骗了去。”
蒋氏听得若有所思:“原来是他家?我年前进平阳城探亲访友时,也曾见过他家太太。韩家虽比不得我们顾家体面,也算有些根基了。听说他家只有一个独生子,已经考取了举人功名,只可惜去岁会试落榜了。我跟人打听过这位韩公子的情形,说是文武全才,学问是不错的,就是性情有些散漫,没什么上进心,而且待人处事稍嫌耿直了些,还总爱在外面乱跑,结交朋友什么的…这也罢了,在平阳一地世家的年青人里,他算是个不错的孩子了,只可惜韩家有些落魄了,家势大不如前。”
文怡听得有些莫名,怎么好好的说到韩天霜的家世去了?
文慧却涨红了脸,猛地站起身来,生气地跺脚道:“娘!我早叫您不要再琢磨这些有的没的,您怎么就是不肯听?!您要再说,我就恼了!”说罢转身就跑了。
“你这孩子…”蒋氏起身追上两步,见她回房去了,又停了下来,无奈地朝文怡笑笑:“你姐姐还是这个臭脾气,这有什么?我也是为了她好啊。”
文怡忽然明白了她说起韩天霜家世的原因,倒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了:“大伯母,这位韩公子…只是偶尔帮了我和姐姐的忙,又正好有房子可以出租而已…联姻什么的,似乎…太早了些。”
“这倒也是…”蒋氏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原位,喃喃低语,“只是个举人,家世又差了些,而且体面大不如前了,配慧儿有些低…若是十年前的韩家该有多好,那时候在平阳城里,韩家也算得上一等人家了,真可惜…”
文怡记起她先前为文慧看人家时,曾经一度将条件降下来,没想到如今遇到一个不错的人选,又有了嫌弃之意,实在有些无语。不过韩天霜压根儿就没有结亲的意思,更不知道他是否已经有了婚约——毕竟他年纪看起来比柳东行罗明敏都大,若说家里不曾为他说过亲事,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说什么他配不配得起文慧,实在是没有意义。真不知道蒋氏为何忽然将话题转到这种事上,难道她为了女儿的婚事已经急得快发疯了,一遇上可能的人选就忍不住盘算起来?
文怡心下忍不住猜测:来了这么多天,蒋氏虽担心过文慧的婚事,却从没有真正焦急过,怎的忽然间就变了态度?莫非顾庄传来的消息当真如此糟糕么?
文怡还在暗下思量,忽然听得舒平来报:“大奶奶,苏东二舅爷家里来人报信,说二舅爷最迟明日傍晚就要到康城了,听说大爷大奶奶,还有顾家大太太与六小姐都在这里,想要过来拜见。”